“为什么?”
酷似方浩然的男子先是但笑不语,随后才神秘且意味深长地道:“你那么冰雪聪明一定能知道为什么,我先不说,等你醒来向我求证,我会以实际行动告诉你为什么。”
一阵焚烧纸钱的味道冉冉飘过,黎蜜柔倏地被惊醒,她还来不及再追问梦境便已结束,不过她却不太确定自己究竟醒了没有,因为现实生活中也有一个方浩然,他正用他的手背轻柔地摩挲她的发际。
“醒啦?你昏了好久。”
“那味道?”她恐惧地寻找味道的来源。
“没错,是烧冥纸的味道,很遗憾,你母亲还是抢救不回来。”他说得战战兢兢的,做好随时压制住她的准备,怕她因听到噩耗后反应过于激烈而伤害自己。
但黎蜜柔没有他预期的那般反应,她只是哀凄地注视着天花板。
“我还以为只是一场恶梦。”话说得气若游丝。
“我也希望你能把它当成一场恶梦,醒来后就遗忘。”
“怎么可能遗忘得掉?那一幕是如此清晰,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我知道要遗忘很难,但至少请把你的悲恸分一些给我,让我替你分担。”
“为什么要让你来分担呢?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的,母亲是我自己的,她的痛我来担、她的苦我来扛、她的丧自然也由我来服。”她的语气虽然无力,但态度却执拗不容推翻。
“蜜柔——”他不喜欢她这么说,活像把他当外人似的,就算他只是个普通朋友她也不该这样罔顾他的心意,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只当她的普通朋友。“都这个时候你为何还这么固执?别把我当外人,让我来帮你。”
她给他一个安慰性的苦笑。“我没有把你当外人的意思,我只是想亲自为我母亲尽最后的孝道,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你能懂吗?”
“我懂。”
他当然懂,但心里却仍不安,蜜柔看起来明明就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却不见她眼底有泪,如果真是化悲愤为力量那也就算了,但看来不像,不管他怎么瞧都觉得她是在压抑,他很怕她再继续这样压抑下去,会让情绪游走于崩溃的边缘,这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宁愿她嚎啕痛哭也好过这样沉默抑郁。
***
蓝玉凌的丧事并没有拖太久,在她死后的第三天就将遗体火化处理;在这三天里黎蜜柔寸步不移地跪守灵前直到整个丧礼结束。这期间,方浩然一直陪在她身边,即使无法阻止她不顾身体不眠不休地守灵,至少也要替她打点事情,不致让她太过操忧。
丧礼完成的那天,方浩然送已然筋疲力尽的黎蜜柔回他住的公寓休憩。枯槁凹陷的黑眼圈使她看起来好像随时会不支倒地似的。
“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再叫你起来吃饭。”他体贴地帮她盖好棉被,在她额间印上一吻,起身准备离去。
“浩然。”她有气无力地开口唤住他,引来方浩然一脸愕然。
“你自己可有发现?这是你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我的名。”虽然明知现在的情况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并不适合,但他就是忍不住有了这样的反应。
“我知道。”
“这是一个好现象,那表示你潜意识里已经接受我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谢谢,你帮了我很多忙。”
“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的道谢,而是因为你是你。”他返身走回床旁,坐在床尾,目露柔情地俯视着她。
“我昏厥过去的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人长得酷似你,他也是用你现在这种眼神看我。”那个梦境一直深烙她心中忘不了,这三天她几乎是靠着回想梦境中与他的对话,才勉强撑下去。
“不用细想,你梦中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原来她梦中有他,又是另一个振奋他心神的发现。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怎么说?”
“我问他是谁,他却回了我一句很玄疑的话。”她仔细地凝望着他,将他的影像与梦中人重叠。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话能让你念念不忘?”他竟有点嫉妒起她的梦中人。
“哪来的念念不忘?醒来后就忘了。”怎么可能忘了呢?只是那话太肉麻她说不出口。
看出她在回避,方浩然也纵容着,不想在她心力交瘁之时追问。
“梦里的事忘记就算了,但现实中我希望你能记得,不管时间多漫长我都会耐心地等你交心,等你卸下心防不再抗拒我的爱。”
黎蜜柔闻言倏地拉高薄被蒙住头,她必须这么做才能隐藏住过度怔忡的表情,方浩然的话如同一把利箭笔直地射向她的心,把包里在心脏外面的那层胄甲射得破裂粉碎。
等你交心……
是罗!就是这一句话给了她力量,陪她撑过这三天悲痛欲绝的日子。这句话她还以为只有在梦中才听得到。
“怎么了?”她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让他好紧张。“你不舒服吗?”他伸手欲拉下薄被,却感觉到被单下的力道紧紧拉扯。
“别拉。”她隔着薄被喑哑出声。
“蜜柔?”
“千万别拉,我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两行清泪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潸潸落下,沾湿枕头。她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但那些次是为了恐惧而哭、屈辱而哭、悲伤而哭、脆弱而哭,从没有一次是像现在一样,为了心动而哭。
心动于他的甜言蜜语,心动于他的用情,心动于他的好。
隔着被单虽然看不见她真实的表情,却能从她轻微颤动的双肩与哽咽的声音来判断出她在哭。这三天里她压抑住泪水的举动让他担心,如今知道她哭了,方浩然心头的烦忧顿时减轻不少。
虽然知道她在哭,方浩然却不明白她是为他而哭,只当她是为丧亲之痛而哭。
“哭了就好。”他尊重她的意思没有掀开被单,只是轻拍她的肩安慰着,“我让你独自静一下,如果哭累了就睡上一觉别再想了,我人就在隔壁房间,有事记得叫我。”
替她关了台灯,正欲起身时,他却意外地发现她的纤葱细指钻出被单,反握住他的小指。
“别走,留下来陪我。”声音是抖动且细如蚊鸣的,若不是屋内够安静的话他恐怕还听不见。
方浩然微微一怔,心神晃荡了一下,随即又不敢确信地将她的话解释为害怕无助的反应。“别怕,我不走,就在隔壁陪你。”
“不要!”被单下这回传出的是任性强求的声音。“我要你留下来陪我,在这里。”
方才晃荡的心神这下震荡得愈发严重了。“蜜柔,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喉结上下滑动着,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声,就怕会错意、表错情。
“请你留下陪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里着被单的身子往另一侧挪了挪,让出一大半的床铺来。
“蜜柔,你明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你,别随便考验我的耐性。”他爬上床铺,斜躺在她身边。
“我没有打算考验你。”
“那就是邀请我罗?”
“你接受这个邀请吗?”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方浩然钻进被单中,以肘撑起上半身,在隐约透光的被单里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眼眸。
“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我虽然发了疯的想要你,却不希望你是因为心情沮丧所以才想寻求肉体上的慰藉。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事后一定会后悔,我不要你后悔,趁现在我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时,你还有机会喊停,我会尊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