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想……”她嗫嚅着,没有义无反顾坦承一切的勇气。
“怎样?你愿意给我一个正面的答覆了吗?”
眼睑微垂、深吸口气,黎蜜柔咬牙狠心说道:“你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应该还有二十三天可以思索,不是吗?”
他的脸瞬间隐去了光彩,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怨叹地迸出话:“你这是在逃避啊!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不可能一辈子排拒情感。”
“再说吧!”她的言词闪烁。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猛地埋首在她的颈项,喑哑地道:“好,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不信你的回答还是一样。”圈搂着她的手臂因激愤而加重力道。
忽地,远远奔来一名神色慌张的护士破坏了气氛。
“黎小姐,原来你在这儿,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护士小姐气急败坏地边跑边喊。
“找我什么事?”一阵悚然的直觉迅速掠过心头。
“你……你母亲她自杀了,快点跟我……回去!”
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破声在她脑海轰然炸开,震得她七荤八素的,还来不及思考过滤护士小姐所说的话,几欲发软跪地的双脚跟跄地往母亲的病房狂奔而去。
“妈——”她边跑边嘶吼,奔泄的泪滴被扫过脸旁的冷风吹起。前头的路已模糊看不清,奔跑着的步伐虚脱颤抖;若不是方浩然在一旁拖拉着她,她恐怕会昏厥在半路上。
从小公园到达母亲的病房,仅仅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她却像怎么也跑不到目的地似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世纪般长,每跨前一步都像是跨越深不见底的鸿沟,折磨得她心力交瘁;她好怕会来不及,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终于,一世纪轮转完了,鸿沟也抛诸脑后了,母亲的病房就在眼前,门没关,里头净是白衣白袍的人影手忙脚乱地交错着,她的母亲就被包围在这团慌乱的影像中。
她屏气凝神地向前踏出蹒跚的步履。每走一步,心就揪痛一次;每走一步,泪就滑落一滴。直到母亲倒卧血泊中的孱弱身子跃入眼帘后,她不禁掩嘴倒抽了口气,面色如蜡地退了一大步,撞进尾随她而入的方浩然怀里。
“不……不要……”她无法置信地猛摇头,抗拒让这残酷的画面停伫脑海。
“不要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是我母亲啊!怎么能如此轻易、毫无眷恋地弃我而去呢?留我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伤痛过活,你于心何忍?”
她的发丝因激烈地摇头而显得凌乱,蓄满泪水的秋眸盈满沮丧与挫败。她的脸苍白无血色,唇瓣也被咬得泛白,就连紧抓着方浩然健臂的青葱细指也白得可见青筋。
不禁要怀疑体内的温热血液是否全都背弃她而去,就像母亲一样以一种足以夺去她生命动力的方式离开她。
“蜜柔——”方浩然着急的吼叫声才甫出口,就见黎蜜柔两眼向上翻白,身躯犹如丧失了灵魂,瘫软地向下滑。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里,她只听到方浩然不停呼喊着她的名,隐约看得见他忧心忡忡的脸贴近她颊边,然后天旋地转,一切景物全化成狂转的漩涡,将她卷入黑暗的深渊里。
第九章
蓝玉凌终究还是过世了,死因是自杀。她是在镇静剂药效过了以后,趁着病房内无人的情况下,利用清洁人员遗漏清扫的镜子碎片割破自己的气管,当场血流如注,气绝身亡。
没有留下遗书,没有交代只字片语,就这样潇洒地挥挥衣袖告别了浮世红尘,就连让女儿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给;走了的人无牵无挂,留下的人却是万念俱灰,终日郁郁寡欢。
虽然明知母亲的死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解脱开这庸庸扰扰的尘世,若是强留着她也许只会让她更痛苦、更受折磨。可是这只能当作她用来安慰自己的想法罢了,实际上呢?母亲的死让她的心好痛!而且是痛到无力回天的椎心刺骨之痛,体内的五脏六腑更像是被野火燎烧过一般,无一完整。
亲眼目睹亲人死亡惨状的痛楚感,与逃避面对残酷事实的抗拒心理,让黎蜜柔整整昏睡了一天。
在昏迷期间的似真似幻梦境中,她看见了尚未发疯之前的母亲,及将近二十年不曾见过面的父亲。父亲的五官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以致对他的印象变得有些薄弱,还是因为对毫无担当能力的父亲产生了怨恨,所以不愿刻意去记住他的长相,只隐约记得父亲是高瘦斯文的,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什么值得旁人眼睛一亮的特徵,若硬要找的话,应该就属那对桃花眼。
父亲的桃花眼是她记忆最深刻的,因为周遭的亲戚总爱说她的眼睛与父亲相似。
上苍捉弄人,她明明恨死了父亲却又很不幸地让她遗传了父亲的桃花眼,这双镶在她脸上的美眸有着浓密且卷翘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灵瞳,及带点媚惑神韵微微上飘的眼角。这使得她每回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忆起她拼命想要遗忘的人、努力想要忘却的悲痛往事。
幸运的是,她虽然拥有父亲那样的桃花眼,却没有父亲那样的桃花性格,也许她本来是有的,却被无情残酷的环境给磨得消失殆尽。上飘的眼角不再像父亲一样带有魅惑,而是改为冷眼笑看人世间情情爱爱的不屑眼神。
现实中的她确实是对亘古永恒的爱情嗤之以鼻的,可是梦境中的她只是一个力挽狂澜、企图以一己之力挽回父母婚姻的小女孩。她在梦里不停的哭,哭得声嘶力竭频打哭嗝,却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她一边拉着看不清面容的父亲的手,另一边拉着娇弱无助的母亲的手,哀求地道:
“我相信有绵延不绝的爱情,也相信有白头偕老的夫妻,只要你们答应不要分开我就相信。”
带着桃花眼的父亲朝她微微一笑,是告别的笑;低声啜泣的母亲也朝她抿嘴一笑,是无能为力的苦笑。然后,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松开她的手,父亲背对着她走了,不再回来;母亲则变得疯狂难以自持。
她早该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是起不了任何作用,在现实生活中曾应证过一次,如今在梦境中又再度证实一次,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她恨死自己了。
梦中的她对着自己发誓——我一辈子都不要相信爱情,一辈子都不要依附男人,一辈子都不要当弱者,一辈子都不要交出真心。
是你们让我变成这样的……是你们……
“蜜柔,别哭,你还有我啊!”
三度空间的梦中忽地出现一道熟悉有朝气的声音,空旷幽暗的无垠边际似乎有一个人影缓步而来,他的身影吸引住她的注意力,停止了哭泣。愈走愈近的身影略见雏形,十分眼熟,好像……好像是方浩然。
那个长得酷似方浩然的梦中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朝她伸出手,她几乎是直觉地将手交握到他手中,没有任何迟疑。为什么呢?说不上来,只觉得他的体温好高、好暖和,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将哭得冰冷发颤的身体移向他。
“你是谁?”
“我是在等着你交心的人。”他的笑容好阳光喔—让她有些炫目。
“我发过誓,我不会交心的。”
“我有十足的信心能让你打破誓言把心交给我,而且还要让你见识到何谓缱绻不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