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道不後悔?」过了半晌,麒羽才平稳地又开口,「留下人,人却不见了,难道你心底就没有後悔过?」
被说中心事的贺鹏远陡地一震,苦涩地道:「後悔,但更不明白。」
日日的焦思让他隐约明白了这早已越过了他自欺欺人的兄弟之情,但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时候转成了情爱?对他的怜惜,什麽时候开始有了猥亵的念头?他是不是不该去找他,别让两人坠入这离经叛道之途比较好?
麒羽叹了口气,平静的问:「贺将军会瞧不起我跟裴睁吗?」
「王爷莫要如此说!属下从没这麽想。」
「但是你却无法接受自己会如此。」
「我----」他一窒,而後缓缓的开口:「我怕害了他啊!」
他一直希望瑛儿能得到最好的,希望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弥足幼时的缺憾,但他却苦苦执著自己这个什麽都不能给他的男人。
两个男人在一起什麽都不会有的。他们只会被世人鄙夷唾弃,不可能会有家庭妻儿,甚至一辈子都无法被接受。
「你不是很清楚自己有多麽的珍爱他吗?单是这样已然足够了。你想想,世上有多少人让你愿以命相护?既然命都可以舍了,又有什麽做不到?」麒羽淡淡地一笑,「将军,别让世俗的一切蒙了眼;既然有所爱便应当珍惜,切莫等到错失才後悔莫及。」
「王爷」贺鹏远身躯一震。这句话,当日裴彻也曾对他说过!
「你别替他做定论,偶尔也问问他是怎麽想的吧!」麒羽好整以暇地撑著头,又恢复了懒懒的神情,「好了,就暂准你三日,若还不成再商议。」
「多谢王爷!」
「对了,走之前替本王把这张笺纸拿去宜畅居。」他取过一张笺纸,写了行字吹乾後交给贺鹏远。
虽然并不怕他看,但贺鹏远仍是守礼地未看一眼就将笺纸收好。
「宜畅居有人住了?」他每日只顾著往书房而来,竟未察觉自己後方的院落已有人住了。
「是端翊推荐给我的人,刚到几日,还没有职等。」麒羽双手交叉,撑住了下颔微微一笑,「他就住在那儿,交给他後你就自行离去吧!」
觉得他笑得挺古怪,但贺鹏远仍是不疑有他地领命前去。
看他离开,麒羽吁了口气,微笑的靠著椅背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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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走近,就好似有一种声音催促著贺鹏远更快些。
庭院里没有人。
他左右梭巡,只见到石桌上摆著一盘棋、半盏茶;走过去碰了碰,杯子残有的馀温像是主人的气息般,依然蕴留著。
莫名的熟悉感令他呼吸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屋前敲了敲门,却没有任何回应,略一犹豫,他伸手轻推开门扉。
门一敞开,整个心神都为之震动。
陌生的摆设,为什麽他却觉得似曾相识?小小的三间屋、小小的庭院,他从没有来过这?,却觉得呼吸之间均是令人心悸、心念的气息。
住在这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霎时想起麒羽突然地刁难,想起这几日他一直似有所指的言行,难道是瑛儿?真会是他吗?
那麽,人去了哪儿?王爷明明说是在这儿的。
贺鹏远心头跳得飞快,马上转身往外焦急地四处张望。然而,从屋前转到屋後寻找,依然没有见著人影;他又转身向前庭走去,却在转角处突地停住脚步。
原先没人的棋盘边,一人手捻自子背对他端坐著。
素色青衣,衬出一身清雅;乌发端正以方巾束起,且留几绺随风摆荡,映衬著纤白的颈项--
是他!是他熟悉的他!
他的心房因喜悦与期盼而颤动,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踩著不稳的脚步接近那抹素雅身影。
「谁?」坐著的人察觉有人接近而迅速起身回头,才一回头,却倏地瞠大眼、半张著唇错愕在当场。
他来了,他朝思暮想的人真的来找自己了?被他这麽突如其来而惊吓住的莫綮瑛根本还来不及说些什麽,就被紧紧的抱住。
「瑛儿!」贺鹏远心头彷佛顿时炸开般,忍不住狂喜地迅速将人紧搂进怀里,不断重复热切的呼唤:「瑛儿、瑛儿、瑛儿是你,真的是你!」
莫綮瑛胸口发烫地眼眶一热,感觉腰上强而有力的手臂彷佛要将他腰骨折断般的拥抱紧缚住,更似要将他整个人揉入自己身躯般的用力。
贺鹏远万分激动地紧抱著他不放,好像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儿就会不见似的。
「瑛儿、瑛儿」他不断的呼唤,低哑的声音压抑不住那股激动地颤抖著,「我的老天!你吓坏我了,真吓坏我了!」
低哑的声音?流露出这些日子被压抑著的种种情感,直接而强烈地震入被拥抱的人的心底。
在他怀里的莫綮瑛嘴角努力地弯出了抹笑,本想说些话,却没想到一句思念哽到了喉边,酸楚地哽咽了一声说不出口。
他紧抓住他的背脊,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呼吸著他的气息强忍住哭泣;他是如此地想著他呵,可一见面却什麽话都说不出口,只想好好的哭出自己的思念苦楚。
紧贴住自己的身躯引发一股难以抑制的动情,贺鹏远头一偏便吻上那白皙的颈子,顺著耳廓热烈地落下数十个饱含著思念的吻。
贺鹏远在吻他。被这麽热切的亲吻著,莫綮瑛怔住了,呆愣地任由他吻著,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的唇在自己的脸颊、额上、眉间落下无数个亲吻,呼吸那麽地真实灼热,却又虚幻。
脆弱又喜悦的眼泪就这麽的滑下眼眶,他不暇思索的环上贺鹏远的颈项,激情难耐地吻上他的薄唇,主动勾引著他的情欲。
体热、呼吸、气息、声音浓烈的唇舌纠缠著,他们喘息著却不放弃确认彼此的存在,彷佛?去了理智不断地追逐著对方。
「我好想见你。」他在分开的唇边轻喘著哽咽的低喃,用力抱得更紧更紧,即使被短髭扎得生疼,却仍难舍难分地亲吻著。
他不想再分开了,即使一天都不要!
「瑛儿」贺鹏远亲吻著他的落泪,虽有几分理智提醒自己不该,但过於激动的情感却令他无法停止。
他找著他了!就在这?,现在就在他的怀抱里!他竟是这麽地想他,想得彷佛有把火激狂地烧去了所有一切的思想理智,眼?只有他是最重要的。
动作渐渐缓慢下来,两人的目光无尽缠绵的纠缠著,深邃眼眸中的柔情像是要融化般的醉人黏腻。
「你胡子又长了。」莫綮瑛挤出了个笑容,伸手触摸那一圈短髭,眼中带泪却是温柔无限地轻道:「怎麽这麽憔悴,没睡好吗?」
「我以为你不见了。」低低一句话,道尽数日的折磨。
他感动一笑的抬起脸,亲吻了那憔悴的脸庞低柔道:「我不会不见,除非你不要我。」
听见这句话,贺鹏远圈住他腰际的手臂紧缩了一下,突然前倾将脸埋入他的颈窝里,不断深深呼吸著却不说话。
不明白他为什麽突然无语,莫綮瑛只感觉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一双柔情的端丽眸子再度聚上郁色。
他又後悔了吗?後悔方才那般对自己。它是不是又会推开他,然後显现出复杂挣扎的神色,说他还没想出答案?
「你後悔了吗?」静默间,贺鹏远低低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