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凝肃,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以为他终于懂得衡量利弊得失,谁知——
他捞起第二杯水准确地泼去,并补上一句:“就当最后服务,你的火气没降完全!”
语毕,在郑克勤反应过来,将他剥皮拆骨来泄恨之前,抓起她的手便往外跑……
“啊!”她惊呼一声,踉跄了几个步调才终于跟上他的速度。
“上车!”一顶安全帽丢去,她毫不犹豫地戴上,看了看身上长及脚踝的长洋装,一脸为难。
“还不上来!等著被占尽便宜,当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吗?”
“噢!”她抛开顾忌,撕开长裙下摆,不再迟疑地跳上机车后座,管他淑女形象是什么!
他没多浪费一秒,催了油门,向前疾速奔驰——
“呀!”她还没坐稳,差点往后栽,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腰。
他好像没留意,也没什么反应,而身后的她,却在定下神后,红透了娇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搂男人的腰,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
直到车速停止,她由无尽绮思中回神,茫然问:“这是哪里?”
他一脸奇异地瞥视她。
“怎么了吗?”干么那样看她?她有说错什么吗?
“你是真的单纯还是装蒜?不晓得我会把你带去哪里还敢跟我走,你就不怕离了贼窝又进狼穴?”
才不会!她低头嗫嚅:“我知道你是好人。”他如果有心对她怎样,那晚就下手了,也不会将她安然送到家门口再走。
他双手环胸,斜睇著她。“你真的吃过蚵仔煎或虾仁肉圆,知道它的美味吗?千金大小姐。”
闻言,她赧红了粉颊。“你都听到了?”
“不只听到,还在一旁喝采,由衷敬佩你的精彩演出。”
她不解地抬眼瞧他,分不出这是嘲弄,还是有几分真心。
“我没吃过。”她低语。“你是不是也在心里嘲弄,我其实不比那个自以为高贵,其实俗不可耐的家伙好到哪里去?”
她没忘记,他对有钱人反感的评论。
他没否认,也不承认,淡然转身。“带你去一个地方,要跟不跟随便你。”
转眼间,他的人已在十步之外,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打算这样丢下她。
“等、等一下啦!”她拎起残破的裙摆,迈步追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要带她来的,会是这种地方——
“春婶,两盘蚵仔煎和炒米粉。”
“今天比较早下班哦!”摊子后的老板娘笑著向他打招呼。
“被炒鱿鱼了。”他随口答道,找了个空桌坐下。
“你这孩子就爱说笑。”老板娘俐落的做好两份蚵仔煎端上桌,发现他身边首度有女孩同行,笑问:“带女朋友来?”
他挑眉。“你觉得像吗?”
“郎才女貌,哪里不像?”
她闻言,羞红了脸,头低得抬不起来,耳边飘过他淡然的回应——
“别逗了!人家可是名门千金呢!我们哪高攀得起。”
她一怔,僵住。
“说这什么话,你志向也不比人低啊!就不信你会自卑。”老板娘不茍同的拍打了他一下。“存心惹人家小姑娘难过啊!”
他哼笑。“春婶,我愈来愈怀疑我是你在外面偷生的了,比我死去的妈还了解我。”
“你就这张嘴坏。”春婶笑打他一下,又回头忙端米粉。
杜若嫦偏头打量他卸下防备的神情,原来他也能用闲适自在的态度与人交谈,可是为什么面对她,他就从不会有这一面呢?
“你在数蚵仔吗?”眼神扫了对面一眼,他一盘蚵仔煎都快见底了,她还在细嚼慢咽。
“放心啦,我这都是真材实料的。”春婶端上炒米粉,顺道插上一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尴尬不已。
“这是路边摊,不讲究那套餐桌礼仪,你大可抛开拘束,随兴的吃。”他忙到现在都还没吃,快饿死了,没空理会那些有钱人的龟毛想法。解决完蚵仔煎,又继续朝炒米粉进攻。
“喔。”说是这么说,但自小灌输的良好教养,还是让她吃得秀秀气气。
继他之后,她也吃完蚵仔煎,他将另一份炒米粉往她面前推,她为难著,不晓得该怎么推辞。她食量本就不大,怕吃不完他又要指责千金小姐不识民间疾苦、浪费粮食云云……
眼前的炒米粉并不讲究,上头铺了些豆芽菜丝,随意淋上肉燥汤汁提味,比起餐厅名厨的精致巧手,实在毫不起眼,可是,她想尝尝看。
敌不过内心的渴望,蠢蠢欲动的筷子终究还是沦陷了。
坦白说,吃进嘴里的食物不见得有多美味,却别有一番风味,头一回吃路边摊,头一回体验平凡,这——就是温馨的味道吗?
“吃不完?”见她愈吃愈慢,最后简直是在数米粉丝。
她放下筷子,怯怯地点了下头,等著挨他的冷言讽语。
他没多说什么,接手她没吃完的炒米粉。
“啊?那个——我吃过了——”她傻眼,莫名地染红嫣颊。
他淡哼。“如果你尝过三餐不继的滋味,就不会拘泥这个了。”
为什么,他总要一再强调他们的差异呢?一样是人,一样有自己的情绪,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她只是——刚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罢了,为什么,要拿长长的鸿沟来将她隔开?
她绞著纤白十指,觉得好难受。
吃完消夜,走出巷子,两人都沉默著,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开口:“对不起,又害你丢了工作,我好像总是给你惹麻烦……”
他两手一摊,潇洒道:“算了,反正那个工作也是你借了我二十块才赶上面试,丢了就当还你的人情,谁教我那天机车突然故障。”
也就是说,要不是他那天刚好机车抛锚,让她有机会借了他二十块,他就不会为了还人情而一再出手帮她喽?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不愧疚,她大致料想得到那份餐厅的薪资待遇应该还算优渥,想起他半夜还要兼差外送,生活似乎不是很宽裕,丢了工作,真的不要紧吗?
“我、我该怎么补偿你?”
“补偿?”他步伐一顿,冷冷瞥视她。“是啊,没错,有钱连人的尊严都买得到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杜大小姐,你打算用多少钱来解决呢?”
他的口气,还是很淡很淡,没有情绪的眼眸看得她心慌。
“我没有这样想,你误会了……”虽然他们不是很熟,可是至少足够她明白,他的自傲与自尊,她并没有意思要用钱羞辱他,只是在想,总该有什么,是她可以补救的……
“不劳杜大小姐操心,我和‘某人’不一样,已经做了的事,后果我很清楚,我只拜托你下次做什么事之前,先用大脑好好想一想!”就算要出事,也别在他面前,害他救了是给自己添麻烦,不救又受良心谴责,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他这是在暗喻,她只是个被大人宠坏,没有大脑的草包千金吗?
她闷闷地垂首,看著足下的高跟鞋,脚趾隐隐作痛,就好似她被层层礼教困缚,疼痛压抑、几乎喘不过气的心灵……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脱下鞋拎在手中,赤足踩在凉凉的水泥地上。
“好舒服——”自由的感觉真好!她展颜,满足地笑了,步伐轻快地走在前方,足尖自有韵律地翩然起舞。
“我学过芭蕾哦,跳给你看——”
一举手,一投足,一旋舞,轻巧曼妙,飘扬在空中的长发,也自有生命的舞出万种风情,他不懂芭蕾,不知道她跳得好不好,只知道这一刻的她,浑身绽放著迷人耀眼的光辉,他竟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