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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喜欢看画?”毕慧惊喜地发现吧台上摊开着的一叠西洋艺术分辑介绍。眼光马上被吸引住了!她看小貂的眼睛是发亮着的。“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这套罕见的博物馆精品是小貂闲来进修做的功课,她手上还打算再写个本子,关于一个中国女孩到欧洲学艺的传奇故事。

  毕慧白皙的手指不住点画比落。“我那儿也有好些书,如果你不嫌弃,有空时欢迎你来坐坐。我很少有来往的朋友,不过我会很盼望同你一起喝茶聊天。”

  毕慧高兴地抱了两大册书回去;她前脚才走,校花急匆匆进来,脸色都不对了。



  “她——她——刚才来干什么?”他的脸涨成猪肝色,连话都说不清了。“她来买饮料吗?我看见她抱着书……”

  “大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说的她是谁?毕慧?她犯了什么案子吗?”小貂被他吓着了。

  “不用管我!毕慧她刚来的吗?她跟你讲话吗?她说什么?”校花一叠声地问,嗓子都破了。

  “她才刚走,就在你来前一步回去的。”

  校花那懊丧表情真正是“摧心肝”,好像刚犯下一生弥补不回的大错。“都是那臭小鬼绊住我,该早点来的!”

  小貂看出了几分“玄机”。可是校花对毕慧?可能吗?她不禁困惑。主动提供情报——“她来找扬波大哥,说要通知他……”



  校花变了脸,紧张兮兮,草木皆兵!马上反弹——“她跟阿波有什么关系?我怎么都不知道?她平常根本不跟人来往的,怎么会扯上阿波?她还说什……”

  “毕慧说要提前诊查安排的时间。”

  这下校花意外得连下巴就快掉下!“看病?她也得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阿波帮她看病?这么秘密!阿波也太不够意思了!”

  匆匆进来的陶儿抓住校花打量,像市犯人。“你有没有看见阿波医生?他是不是又偷跑出去泡妞?留下我孤零零做老妈子,他连病都不看,诊所丢下不管……”发现校花失魂落魄如丧考批的模样,她纳闷地转向小貂——“他失常啦?升等又被打回票吗?”

  貂耸耸肩,表示不知情。陶儿逮住机会就要告校花的状,让他的“不逊言行”昭告披露天下。“小貂姊,我告诉你!你一定没听过有这么色的警察!他最爱欺负我,笑我发育不良,还劝我去‘来春阁’打膨膨针!”她气呼呼地比划。“就是那个、那个!还说别人是一夜之间神迹出现,我得耐心等上半年!小貂姊,你非帮我主持公道不可!……”

  校花早就一溜烟脱逃无影无踪!

  ※ ※ ※ ※ ※

  辉煌轻轻推开房门,一室阳光静静挥洒。

  小貂不在,说要上超市买日用品。房里却留着她的气息——女性化的清香;还有一些迷糊与随性,比方说床头披挂满满的衣衫。小貂习惯把东西留在随手可取最方便不花力气的地方;她说过若是可能,她会住在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拥有最随意的空间配置应用。上个公寓便是她的实验场。

  他逐项浏览她摊放在桌上的书,小熊书签一角钉着两个成交叉状的钉书针,散放的稿纸上字迹潦草难辨,被咖啡渍黄了一大片。她新买了两张版画,还有莫迪里亚尼跟克利的海报,面床的墙上挂着满满的精装海报画片,她说要培养宝宝的艺术气质,从小就参与和伟大艺术家的对谈。

  他从床铺下找出喷雾充水器,注满水,显眼地摆在窗台边。她老是忘了浇水。不过那盆卷拍自从跟着迁居来一此,原本枯黄的纤叶又重新恢复生机,随和风姻娜飘摇。显然这儿的风水绝佳,适合生命生长。

  他捡起一页被风吹落地上的白纸,发现那是她随手涂抹的几个不甚连贯的句子。

  结婚——屋檐,便有了一个家

  男人,女人,将来到这世界/地球的娃娃

  有时我想一个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

  或许是真心的等待

  一盏灯,一双绒毛拖鞋

  一缸冒泡泡的鱼儿

  温暖的毛线球——

  字写到这儿就被打断,之后是团团乱七八糟的叉叉和圈,皱得发泡起纹的痕迹表示她也许曾打算揉掉它,不知怎的又决定把它给捡回来。被风吹落,像颗起皱纸球;等待被舍弃或重新保留的命运。被动的梦。

  辉煌将纸压回稿纸下端。再看一眼,轻轻阖上房门,离开。

  ※ ※ ※ ※ ※

  若是未曾听过一个血性男儿椎心伤恸,你不会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与悲哀!

  也只有在深沉无人的暗夜、荒凉旷野,扬波才能放肆地让情绪奔泻,再也无从隐匿。

  一声声暗哑硬咽,一声声长夜悲嚎,仿佛是挖掘了生命中最大的凄楚悲痛撒向夜空,却苦无出路,凄清无主地徘徊流连。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清泪也有埋不尽的时候。向夜空间人间还有真理可寻?问世间的债可还有所谓公平?无解。苍天总是默默。

  事不干己。

  扬波紧握手中那半帧破碎照片,那是他努力拼拼凑凑了十年还找不全的影像。他这一辈子遥望追寻的旧梦。

  他只能凭借遥远的记忆唤回那清晰又模糊的娟秀人影。

  母亲;一个人一生中最初的孺慕情爱。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为什么?”坚硬的石块凌虐他的皮肉空拳,那尖锐的棱角割出了条条血痕,可是心灵早已悲痛粉碎的他根本再也无觉于肉体的疼痛!

  问夜空,遥远的母亲你如今在何方?

  褥暑夏夜,他却冻颤得发抖,浑身寒彻冰凉。

  ※ ※ ※ ※ ※

  扬波走出花店,就发现在他身后鬼鬼祟祟闪躲的陶儿。

  “你跟踪我干嘛?在调查局找工啊?”

  陶儿不避嫌地亲热搀住他的膀子。“关心你嘛!你到花店做什么?一定是送女孩子花对不对?”她一副料定他“对不起”她的口气。

  扬波一概否认。“收会钱!”

  两个胸前挂着“饥饿三十·爱心募捐”箱子的中年妇人从两人中间穿过,积极招募。扬波以为陶儿一定义不容辞热烈响应,没想到她对那两个对她出现拉扯动作的妇人很粗鲁地推开了!她们口中还出现“这个年经人真没爱心”之类的话。陶儿没理她们,忿忿地赶上他。

  “怎么回事?我以为你这种‘路见不平义勇愤慨型’一定是爱心楷模。”

  陶儿显然很不舒服,绷着脸。“我不喜欢她们做事的方式!”

  “爱心募款也会招惹你?”他不解。

  “爱心无罪。我只是不欣赏很多人‘行善’的嘴脸,好像头上顶个爱心的光圈就比别人善良优越,可以强迫人迎合他们的意愿,不捐钱就代表罪恶、可恨、冷血动物!换个时间地点对象,我也许会乐意捐钱,但是不掏荷包并不能跟缺乏爱心划上等号。或许我失业在家里蹲反而急需人救济,他们真有爱心怎能不来同情我?”陶儿一抒发心中不平就没完没了。“何况金钱不见得能解决一切问题,现今我们的社会就因为发展畸型又贫乏才习于以金钱多寡来作为唯一的衡量标准。事实上就算捐了几百万几千万又怎样?我打赌那些受救济者的生活改善绝对有限,制度和外在条件不改,困境不会消失;就像有再多的流浪狗之家,却不如一套完整的动物管理法规。要援救非洲贫苦国,不如先做好节育宣导和性病爱滋的防范教育,这就是你们医生的神圣任务了。再说,若真有心,还是先救救我们自己的家园,它不见得病得比别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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