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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桐赌气似的偏过头去,不想理睬周晖。他心思单纯,对谁都不存偏见,只因周绍能一心要置秋别于绝地,于是连带将周晃、周晖等人也一起迁恨上了。

  周晖笑笑,对他冷淡的忽视不以为意,道:「秋别就快死了,我知道你心里正难过得不得了。不过,我的话你可得要听,我可是来帮你救秋别的。」

  听得这一句,周桐忙转过身来,抓住了周晖手臂大力摇晃,叫道:「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救秋别姊?快告诉我!」

  周晖被他捏得手发疼,道:「别激动,你先放开我再说。」



  周桐依言松手。

  周晖整整衣袖,好整以暇的道:「我和秋别也算是一起长大,她的个性我很深知,她怎么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来?大伙儿全冤枉她了。」

  周桐又喜又愁,喜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秋别说话,愁的是眼见天已熙亮,太阳向上升一分,秋别就是离死近一步。

  「是啊!她是冤枉的。」周桐连连点头附和。

  「我听到了这件事,可也为秋别心焦不已;她为周家尽心尽力,就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来说也不过分的,怎不分个青红皂白,就定了她个死罪?」周晖眉头深蹙,状甚忧心,彷佛这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他头上似的,道:「刚才我去向父亲恳求,看能不能放秋别一马,结果他一口就拒绝了。」

  周桐失望之情尽显脸上,周晖偷眼观察他的脸色心底窃喜,又道:「你先别失望,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真的?」周桐双眼一亮,翻然作喜,满脸期盼看着周晖。

  「只是──就不知道你舍不舍得──」周晖做出为难之色,荡开一笔,故弄玄虚。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肯。」只要能救出秋别,没有什么他舍不得的。周桐急切的道:「二哥,你快说!」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姿态也做足了,周晖不再左弯右拐,直接切入正题,道:「表叔公最疼的就是我,只要我去求他放秋别一条生路,他一定会答应。可是他在众人面前已说出定秋别死罪,这时要他改口,只怕他面子上下不来,仍然要坚持原议。单凭我一人之力,要想说服他改变心意,怕是很难。不过表叔公这个人很爱财,若是你肯拿出一大笔银子去拜托他,那是十全十妥,无事不成了。」

  「他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周晖以退为进。

  「只要能救秋别姊姊,就是要我把整个周家都给他,我也甘愿。」周桐不好货财,金银财宝在他眼里和石头并无两样。

  周晖就是等他这句话,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契,道:「这儿有一份契书,上头写好某某自愿将家产悉数授予某某,你在上头写上你的名字,我立刻送去求表叔公。」

  此处无笔墨,于是两人到了书房,周桐胡乱磨了一池墨水,看也不看内容如何,提起笔就在立契人落款处急急挥就「周桐」二字。将笔重重一搁,几滴墨汁溅上衫子。

  「我这就找表叔公去。」周晖在纸上轻轻呵气,吹干墨渍,珍而重之将文契收入袖底,大袖飘飘的越过门坎而去。

  周桐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等候好音,却迟迟不见周晖回来。待日影侵入书房石地,冬望哭着找着周桐,告知秋别已被带到江边,周桐无法再继续等候,往江边飞奔而去。

  ☆ ☆ ☆

  桃花江边,周表叔公拄杖而立,看着周绍能指挥几个家丁将秋别绑在门板上。等一会儿将她推入江中,顺流而下,让她葬身于江尾滔滔滚滚的瀑布急流之中。

  昨晚下半夜,在静静等待沉江的时分中,回忆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虽然短促却无愧于心,偶有心潮起伏,秋别却能很快平息,宁定的接受死亡的来临。

  奉命的家丁以前都曾受过秋别之恩,要下手实有不忍,不遵行又惧周绍能之威,左右为难。

  「不怪你们,动手吧。」秋别看出他们顾念旧恩,低声道。

  两家丁互看一眼,面面相觑,道一声:「得罪了。」将她绑上门板,怕她双手疼痛,因此绳子不敢绑得太紧。

  「推下去!」周绍能喊。

  家丁们使力推着门板,送入水中,干这等缺德事,心里怅怅闷闷,像梗了一块硬物堵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

  门板被水推送,慢慢飘流到河心。秋别躺在板上,仰看天上白云悠悠,天气是这么晴和,而自己却要死了。

  周绍能站在岸边,负手得意的微笑看着门板飘飘荡荡而去。秋别一死,眼中钉既除,周桐已无所作为,周家可说是落入他掌中,任他摆布。周普此计果然大妙,嘴角笑意更深。

  忽听有人在后大叫:「秋别姊姊!」转头一看,正是周桐。

  周桐赶到岸边,扯往周表叔公喊:「表叔公,二哥跟你说了吗?你原谅秋别姊姊了?她──她人在哪里?」

  周表叔公听了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一头雾水,皱着眉拂开他牵执的手,斥道:「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的小老婆犯的是七出里第一条大罪,我是不会轻饶了她。你要见她最后一面,她就在那儿,自个儿瞧吧!」右手食指往河心一指。

  周桐转头过猛,脖子一痛,顺着周表叔公手势看去,但见门板上缚着秋别,顺流而去。这一下有如冰水浇头,从背脊底窜上一股寒颤,四肢如僵。周晖为何失信不来?周桐已全忘了追究。

  门板漂流已有一段距离,周桐沿着岸边追了下去,一边情急大叫:「秋别姊姊!」

  秋别侧头看见周桐追来,感激之余回呼道:「华弟!回去吧!」

  「不!」看看秋别就在眼前,周桐涌身跳下水面,奋勇游了过去。水浸衫袍,变得沉重,周桐在水中卖力挥舞着手臂,一尺一尺向秋别靠近。

  「你这是做什么?」秋别大惊,怕他因此有什么闪失,叫道:「快回去!」

  周桐恍若不闻,奋不顾身游到了她身旁,上身攀在门板上,去解她手上绳结。

  「你快回去!」秋别重视他的性命逾于自己,见周桐仍不顾她所命,忧急之下,声色俱厉,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江水沿着发丝流了周桐一头一脸,他手上仍是不停,大声答道:「妳什么我都听妳的,独有这件事,我若不能救妳,我也不要活了。」

  秋别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江水滔滔滚滚,水势渐急,原来已将至尽头,哗哗之声愈来愈近。

  「华弟,你快走吧!再这么下去我们两人都要死在江底,你听我的话,回去吧。」秋别苦苦劝解。

  周桐不答。忽觉右手重得自由,耳听周桐欢呼道:「解开了。」横过秋别上半身,去解她另一只手上的绳索。

  看着周桐认真严肃的神情,秋别知道再难劝阻,只得任由他去。她不言不语,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丝变化,自己脸上却是一片濡湿,不知是泪还是水?

  忽地一个浪头打来,门板被抛高了数尺,震落在一块大石上,门板应声碎成两半,秋别一只手还绑在门板上,两人掉入水中,又一个浪头冲来,将他们推到瀑布顶端。周桐紧紧环住秋别腰肢,不肯放手,就算死亦当愿死在一处。说时迟那时快,汹涌的江流将两人打下瀑布,笔直的掉下十数丈深的悬天素练,脑中一昏,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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