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类似诅咒,一半有如命运注定。
而一切犹豫在看到她安静的睡脸时粉碎殆尽。听起来很奇怪,不过他确实是在她长水痘熟睡时明了并确定自己是爱她的。
那么,剩下的就是她的部分了。
云霏在一周过后终于完全“恢复原形”。庆幸自己还算清秀、“还过得去”的脸孔没留下什么恐怖痘疤,这都得归功于有两个超级私人看护。对于卜杰细心看顾、尽力的一切大小事,她点点滴滴看在心里。这一晚,她放下稿子,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卜杰又晃呀晃地晃上楼来,竟只穿着汗衫短裤,她也只好装作见怪不怪。
“还照?已经美得会冒泡了。”他突然为发现这句话语的真谛所在而乐不可支。“我知道了,这个泡原来指的是水泡,就是水痘!”
云霏对这种人只能用摇头叹息表示。
“喂,卜杰,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喔,三个字的对不起?”他兴致勃勃的。
云霏领会过来。“别想了你!”她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是谢谢。很谢谢你这一个礼拜来的辛苦。”
“我还以为是更具爆炸性和诱惑性的话呢。”他抱怨的表情。
“那你可有得等了。卜杰,说正经的,我有个问题问你,也许冒昧些,请别介意,你——为什么会离婚?”其实她想知道的是,会逼他踏上离婚之路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相信她已经认识了真正的卜杰,那个隐藏在冷酷鲁莽外表下热情温暖又柔情的卜杰,那个更为真实的他,是——相当迷人的、耐人寻味的。
卜杰的反应却是一僵,随即一笑,却淡淡带过——“离婚还需要理由吗?两个人无法再共同生活,所以决定拆伙,不就这么简单?”
云霏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卜杰已叹了口气,“云霏,或许以后有机会再谈吧。我看你已康复了九成九,又恢复了作家敏锐的触觉,四处挖掘探索。你实在有才华,应该好好把握机会与时间,有本事就好好写出象样的东西给欣赏你的人、特别是给曾经看不起、怀疑你的人看看。”
★ ★ ★
两个半月不见爱纯,再见却恍若隔世,全然改换旧模样。
云霏长过水痘后,像脱了层皮,肤色愈形白皙,而爱纯却是晒黑了,也更苗条而结实;以往最爱打点妆扮的她褪去所有饰物包装,简单素雅。她们约在集货市场街见面,云霏猛一看还认不出是她。
“我的天!有人长完水痘会变漂亮的吗?你是古往今来第一号喔!”爱纯脑后是一束整齐黑亮的长马尾,整个人沉浸在奇异的氛围中,使她的素淡反而有种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美丽。她挑起一双深蓝布鞋仔细端详检查,要她帮着看,“这双好不好?”
“现在流行田园风?还是复古?”
“我知道这不是高跟鞋,我要你帮着看,这鞋穿着下田合不合用?”
自小当娇娇女被捧在手心长大的爱纯要下乡种田?云霏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谈这件事,”爱纯眼中是严肃认真的神气,还有那么一抹无奈的忧郁。那是种还放不下心的苦恼。“我已经托人把公寓卖了,或许以后就到大陆定居,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一趟。”
云霏注视着她。经过这许许多多事情,已没有什么会让云霏感到惊讶,她慢慢了解到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发生在爱纯身上。就如同有人终生经历像是一本课本,有人生来就是部传奇,注定有一波又一波精彩有风浪。“是为了一个男孩子,对不?”
爱纯笑了。连笑容都是淡淡的。“他叫吴建国,古板但规矩,可是他那人一点也不古板。他家很穷,一家就靠几亩田律持,听起来很夸张是不是?但我就是爱他,就是痴狂——我想我们两个除了有缘之外,实在找不着原因好解释了。”
“我以为你是和白安蓝一起出去的。”云霓困惑地。
“我们一起旅行一个礼拜就在上海分手了。我在南方遇到吴建国,安蓝现在可能还在西藏云游,我们从分手之后就没能再联络上。”
“你哥知道你的打算吗?”
“你发现最难告诉的就是他;你也知道,他是我最敬爱的人,可是我们兄妹大概因为年龄有段差距,总是没能那么亲近,我想最好还是由你来转告了。”
她别有所指的表情令云霏脸一红,连忙撇清——“为什么是我?我跟他又没什么。”她一想,这又中了爱纯的计——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你哥说了什么?”
“没有哇,你看你们俩根本守口如瓶密不透风的,谁能探听出什么?还不是我有火眼金睛,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爱纯挤挤她。“我当初的预感满灵验的,你们能在一起是再好不过。说真的,我老哥是严肃一点,其实他是个十足的好男人,值得好女人来爱。唉!他要是知道我的决定,说一定又会有什么歇斯底里的反应。”
“非走不可吗?毕竟你的根在这里,非得连根拔起吗?”
“我试过,这两个月来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就是耐不住想他,耐不住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愿望。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人生不长,快乐短暂,既然有爱,为什么不尽力追求?所以这对我来说无所谓牺牲;我想要,有他我就会快乐。所以,祝福我吧。我明天还得去剪头发,留长发实在不适合出力做事,你得帮我多挑些实用耐穿的衣服、鞋子,种田人用不着绫罗绸缎,粗布衣是最适用的了。”云霏听了,唯有更细心、更周到的帮忙她张罗一切备用品。她终于明白,素净的爱纯是用着怎样一种敬慎珍受的心情看待这一切。
是待嫁女儿的心。
牵系着千里迢迢外的一份爱。
爱,真的就如此义无反顾了吗?因着相思,可以牵引种子飞向异地,落了地,生了根,再无悬念。
那需要多大、多大的勇气去承担?! 只是一个突发奇想;云霏一时兴起,趁着休假日卜杰在房里午睡,她悄悄拿走车钥,想要温习一下拿到驾照后就差不多忘得精光的新手级技术。
趁着暖车的空档,她随手拉开前置物箱,看看有没有其他的CD片或卜带,却掉出一叠纸张和杂志。云霏一看,发现那些东西眼熟得很,不就正是——她翻译的蜘蛛人周刊吗?还有那叠影印稿,赫然是她已寄出参赛的“天使之舞”拷贝版。云霏每份手稿都会重新影印一份作为收藏,而这怎么会流到卜杰手里?既然不是她给他看的,那除非就是经胖咪之手了。
但是卜杰瞒着她收藏这些干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留漫画稿,他却这样细心地收集齐全;而就她所知,卜杰平时忙得连看专业书籍的时间都嫌不够用,而且他自称过了十岁后就不再迷恋漫画的……
这个激她“光写些不长进的爱情小说”的男人却对她的稿子仔细拜读多加批注,喜欢的句子用红色划线,蓝笔用在格子框外写随想心得。要不是这偶然又偶然的机会,也许她永远不会发现。
至此,她又更了解了卜杰几分。
了解他用心之深;因此更感激他的激励。
没错,起初的时候,他的鄙夷确实挑起她几分赌赌看的好强好胜心理;一想到他不屑的嘴脸,她更勉励自己非努力“用力”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让他见识见识不可,就算半强迫自己也认了……如今她相信自己确实在前进,虽然还没有什么具体成绩,但回想起他对她明讥暗讽的鼓舞,实在温暖。感谢他在那个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关口推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