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仍然没有看他。“公爵夫人一定会大发脾气。”
他口气硬了一些。“因为我称呼自己妻子的名字?”
她的眼睛匆匆迎向他。“不是的,大人。她只是不……”他看得出她似乎不知如何措辞。“你知道吗,我不想当伊莲。”
伯伦和自己的困惑奋战。他尚未考虑过这女孩对这桩婚事的感受。在见到她之前,他本以为她也和她父母一样急着攀上这门亲事,毕竟他很富有,而且不久后便可让她成为公爵夫人。等他得知她是疯子,又以为她对这件事不可能知情,所以她的想法当然也无关紧要。没想到自己面对的竟是个惊惶脆弱的小女人,她完全了解自己是他合法的妻子,而且显然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如今见到了她,他一点也不希望她因为不想嫁给他而情愿做别人。
他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不想当伊莲?”
“噢,不是的,大人,”她答道,摇头。“毕竟你看起来……好像很好的样子。”
“那么是怎么回事?你喜欢当谁呢?”
她的蓝眸忽然溢满泪水。“我……我想当巧琪。”她低语着,忍住一声啜泣。
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既无助又害怕。他再度感到想要抱住她的冲动,然而因为相信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害怕,他抗拒着这种冲动。
“巧琪?巧棋是谁?”
她迎上他的目光,试着忍住眼泪。“我想就是我,真正的我。”
“真正的你?我不明白。”
“真正的我,你知道,伊莲……伊莲是名门淑女,她应该漂亮而又聪明。可是我……我不……我怕……”她艰难地吞咽一下。“我就是宁愿做巧琪,大人。”
“那么你就是巧琪了,费巧琪。”
她可爱的唇上露出颤巍巍的笑容。“谢谢你……伯伦。”
好一阵子之后,茉莉才回到巧琪的房间。她一探头进门,便看见巧琪的笑脸。
“他一点也不可怕,茉莉。他非常亲切而且善体人意。嫁给一个陌生人也没有那么糟糕。”
“我很高兴,小姐。”保姆脸上洋溢着释然的表情,她将晚餐盘端进房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我替你担心得要命,亲爱的。我不希望发生任何伤害到你或让你不快乐的事。”
“你想他会常常来看我吗?你看下次他会不会待久一点?”她的眼中闪烁着新的热情,脸颊也更见红润。
茉莉以溺爱的眼神俯视她。“我希望会,小姐,因为能让你高兴。”
“而且我也觉得强壮了些,茉莉,真的,或许你是对的,如果我真的想,或许可以好起来。”
茉莉轻拍巧琪的面颊,点点头。
“明天我想下床,一会儿就好。我可以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外面的阳光,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小姐。”茉莉坐下,端起一碗热呼呼的炖菜。“现在我要你吃了这个,一口都不要剩。然后我们就让你准备就寝。如果爵士大人明天早上来看你,就可以看到你精神饱满的样子了。”
“怎么样?伯伦。”
“她跟我原先料想的一点也不一样,祖父。”
两人在霍克林府邸一楼洛斯的套房中独处。自从他孙子上楼去和新娘见面以后,洛斯一直没有机会和他私下谈话。伯伦回到客厅时,正好总管来宣布晚餐准备好了,于是四个人便到餐厅用餐。洛斯发现海顿说的有关他俱乐部会员的故事简直无聊至极。经过这些年来的奋斗,他发觉自己和将近六十年前逃离英国的小伙子实在大不相同了。当初的他和海顿提及的那些人一样,整日游手好闲,只知追求享乐。
他早已不是那样了。他会把自己的余生花在让孙子了解费家的产业和发展出适当的经营方式上。他要重建昔日的光荣,他要恢复家族的名誉,他要……
洛斯打断遐想,回到现在。“她是什么样子?伯伦。”
“她生病而且虚弱,不过她很可爱。她……看起来和别人不同,可是不像……”他在寻找合适的用字。
“疯子?”洛斯提议。
“不,她不像疯子。或许——是有一点茫然吧!”
“我明白了。”其实他不明白。他要亲自见她一面。伯伦答应娶那女孩,并向海顿和莎拉提供慷慨的资助,以求尽快解决头衔的事情,在他看来仍然是一种罪恶。他应该坚决反对这件事的,他应该等待法庭解决。一桩没有爱的婚姻能对男人造成何种影响,他有切身体验;代价太大了。
洛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他向自己承认,自己的婚姻并没有那么糟。要不是伊莎生了彼得,此刻也不会有伯伦陪在身边。他的孙子完全符合他的期望——英俊、聪明、善良、诚实、勇敢。他在纽约十分受仕女欢迎,不过并未有过心爱的女孩。假使他会坠入爱河,如今便不须面对空虚的婚姻了。
他忽然想起蕾娜。亲爱的蕾娜,她是否可能还活着?这是大约三十年来他第一次想到她,不过在美国的这许多年,他曾梦想和她重续前缘。哦,他是多么爱他的小蕾娜。他逃离英国时她才十四岁,仍是个孩子,所以他从未有机会告诉她他爱她,从未有机会看她长大,从未有机会娶她当新娘。
好吧,追悔无益。况且他也很累了,眼前还有难挨的一星期。
“海顿说他和莎拉明天就出发到伦敦。我想跟他们一起去,我觉得没必要拖延程序。”
“听起来很合理,”伯伦起身时答道。他打个呵欠,又补充一句:“虽然我不能说我急着想再忍受一次长途颠簸。”
“你不用去,伯伦。如果你情愿留在霍克林。”
“不去?”他的孙子不以为然地望着他。“让你单独跟那两条梭鱼在一起?绝对不行,祖父。”
洛斯轻笑。“那好吧!我们睡觉。”
海顿在巧琪隔壁茉莉的小房间里找到了她。保姆自炉前的椅子上起身时,很难掩饰她对前任雇主的厌恶。
“她怎样了?”他开门见山地询问。
“自从你没给她下那么多药以后,她就好些了,大人。那药让她很不舒服。”
“她记不记得火灾的事?”
“只做噩梦。”
海顿点头。“夫人和我明天就到伦敦去,你好好照顾那女孩,要是我听见……”他口气转硬。“留神不要出差错,否则你会后悔的。”
他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恐惧,确定了茉莉会看牢那女孩,觉得很满意。他的未来似乎已有了保障。
“晚安,茉莉。”他说完便走出房间。
费伯伦对特权阶级的习惯和方式不能说是不熟悉。他念过哈佛,追求过不少初入社交界的少女。他已发现英国社会和美国并无多大不同,差别在于英国人对正式头衔和阶级的重视程度,远超过社会地位和财富。
在伦敦的第一个星期,费洛斯的故事一公开,他便发现自己成为众人好奇的对象。随后他又成为竞逐的目标,因为他是法兹渥公爵的头号继承人。虽然多年来公爵的经济情况不佳,不过大家同时也知道费洛斯和他的孙子费伯伦——新任柯佛子爵,有的是钱。
在伦敦的最后一晚,两人在他祖父的俱乐部等待用晚餐时,一个年约三十的黑发男人前来攀谈,他黝黑英俊,面露友善的笑容。他自我介绍是罗斯利伯爵蓝伟力,霍克林府邸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