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和夫人一向很少来看你,小姐。"茉莉答道,她的口气明白表示出她对怠忽双亲的观感。"我的女孩没什么机会认识他们。"
"他们因我长年卧病而引以为耻。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生病,茉莉?一辈子都在生病?"
保姆和往常一样在巧琪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你会好起来的,只要你努力去试,就可以好起来。"
"我可以吗?"巧淇说道。
"是的,亲爱的,你可以。"茉莉答道,随即欣然补充:"现在让我替你梳头。想不想穿一件公爵夫人送来的新衣?新娘和她的新婚夫婿第一次相见,可不是每天都会有的事。"
费莎拉一派雍容地抬起下巴。"事实上,伯伦,小女从小便为……精神方面的疾病所苦,她从未被引入社交界。这些年来,她一直和负责照顾她的保姆住在霍克林府邸,不出大门一步,有时一连好几个月她都很正常,我们就以为……可是后来……"莎拉住口不言,瞪着自己紧握在膝头的双手。
"什么样的精神疾病?"伯伦问道,深深皱着眉头。
海顿拍拍他妻子的手,然后望向他的新女婿。"通常就是做做梦之类的小事。她生活在持续的茫然状态中,有时她以为自己是别人,或许也只是她在假装自己是别人;我们始终无法断定,可是……"他又望望莎拉,压低嗓门。"可是现在情况更坏了。几星期前--提醒一下,是在婚事早就安排好之后伊莲到老育儿室放火。整个东北翼,甚至整座宅邸,都可能付之一炬。幸亏我们好运,只有育儿室被焚毁。不幸有一名仆人在试着救伊莲的时候丧生。"
"小女被一根掉下来的屋梁击中,"莎拉接口道。"差点送命。她对火灾和那个女孩之死毫无记忆,事实上,她根本完全失去了记忆。自从那次意外之后,她便卧床不起。"莎拉自胸前抽出一条精细的手绢轻拭眼睛。
海顿默默凝视妻子一阵,随后继续说道:"伊莲得了所谓的失忆症。她的医生说这种病是无药可治的。患病的原因可能是头部受伤……也可能是她精神失常的一种症状。如果她……正常的话,就很可能某一天忽然清醒过来,记起一切。可是当然了,她并不正常。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恢复记忆了。我们……我们现在把她锁在自己的房间里,随时都有人陪着她。这样对大家比较安全。要是我们早知道伊莲具有危险性的话,那可怜的女仆或许仍然活着,这将是我们一生无法忘怀的悲剧。"
伯伦感到祖父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也明白他的想法。洛斯曾警告他,在见到那女孩之前千万不能娶她,如今情况比他原先预料的还糟。不过他曾誓言,只要祖父能得回头衔,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绝不会让自己后悔。
"伯伦,我的孩子,"海顿继续说道。"我们彼此开诚布公。或许这次安排对你而言并不公平,但是你必须记住,我们即将失去所有,我们必须保护自己的女儿。我们爱她,而她又相当无助。我们无法忍受想到她被关在……关在精神病院里。"
伯伦很难让自己相信堂叔和堂婶会是如此慈爱的双亲。不过,这番话着实无可非难。伯伦起身,以严肃的语气表示:"我能谅解,海顿大人。现在,我想见见我的妻子。"
第二章
门开了,海顿走进去。巧琪感觉他的眼睛端详着自己好半天,才转向茉莉。“费伯伦在外面等。”
茉莉点点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大人。”她说道,随即离开床边,退到房中一个阴暗的角落。
她父亲的视线又转回来。“茉莉告诉过你是谁等着要见你吧?”
巧琪点头。
“那么我就带他进来。”
她感觉胃部因害怕而紧缩。她心想自己要吐了。她祈祷不会。他会是什么样子?他对自己的疯妻子有何预期?他会不会打她、虐待她?他为何要娶她?
海顿转身打开门。一会儿之后,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她的视线垂到他黑亮的长靴上,这是此刻她唯一可以放心去看的地方。
“伊莲,我亲爱的,”她父亲说道。“这是费伯伦,你的夫婿。伯伦,伊莲小姐,你的妻子。”
她的视线缓缓沿着他的黑长裤上移,从结实的大腿到窄臀,经过裹住宽胸和宽肩的背心和外套,终于来到他脸上。
她不知自己原本期望看到怎样的一张脸孔,但绝不是眼前这名英俊的绅士。他棕色的眼眸以令人心惊的专注审视着她。他的脸具有贵族气质,满是棱角,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吸引力。他的肌肤被阳光晒成了古铜色,他的下巴强硬,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的嘴此刻纵然抿着,但却一副注定笑口常开的样子。
她设法找些话来说,以便打破室人的沉默。她的手伸向颈窝,以一种纯粹女性化的姿态停留在那儿。
伯伦也同样无法言语。当海顿领他上楼,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宅中偏远的一厢,他心中描绘出一幅披头散发的疯婆子形象。结果,眼前所见竟是一名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娟秀佳人。
她的秀发是月光下的小麦色,似黄又似银,如波浪般披在她背后的靠枕和粉红晨袍的肩头上,像云朵般拥着她。肌肤有如象牙,颧骨上有淡淡的玫瑰红晕。她的脸是鹅卵形,鼻子细巧优美,眼眸因困惑,或许还有些许恐惧而圆睁。她的眼眸是夏日晴空的蔚蓝色。唯一损及她的美丽是蓝眸下的灰影。然而它却又增添了一种令他为之心动的柔弱无助感。
他看见她吞咽了一下,仿佛张口欲言,看见她的手伸向喉间,也看出她的恐惧和不安。
“你出去吧!”他说道,口气坚决,带着命令的意味。
海顿停了一会儿,才在他身后答道:“也好,我的孩子。”
伯伦的视线倏地射向屋角,停留在头戴白帽的老妇身上。这想必是照料伊莲多年的保姆了。“我想和她独处一下。”
老妇人僵直地起身。她的目光固定在伊莲身上,一时间他以为她会拒绝离开。他看见她脸上交战的情绪,心中明白这是个想保护伊莲的人,即使在她丈夫面前也不例外。
“请你离开。我想单独和伊莲小姐谈谈。”这回他的口气温和了许多。
保姆又看看他,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掩上门。
伯伦的视线又转向他的新娘。他对她所感到的柔情,自己都觉得惊讶。这个陌生的女孩就是他的妻子。突然之间,他希望两人能够好好相处。他朝床边走了两步。
“我可以坐下吗?”他问道。
“请坐,大人。”她低声说道。
他忍不住不去看她,也抑制不住想拥她入怀、保护她的感觉。她看起来好脆弱。
“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希望你叫我伯伦。贵族的规矩对我而言还很生疏。”他对她笑笑。
她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回他一个灿烂十倍的笑容。就像是暴风雨后,太阳忽然破云而出。此刻的她,更加美不可言。
“我可以叫你伊莲吗?”
她的笑容消失,她若有所思地蹙起暗金的娥眉。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抚弄胸前花边的手指,又长又翘的金棕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说错话了吗?伊莲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