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福夫人?”
她转过身。“保罗,你来了。我要你立刻送封信到橡木园去。”
“是的,夫人。”
“你把信送给柯佛子爵本人,并且要等他的回信。你听懂了吗?交给子爵本人。”
“是的,夫人。”
媚兰走到写字台前抽出一张纸,把笔伸到墨水瓶里蘸墨水。
亲爱的柯佛子爵,她写道。得知你目前暂居橡木园,成为我的近邻,至感高兴。下周五我计划在贝福府邸设宴,贤伉俪将是荣誉贵宾。请告知保罗是否需更改一较方便之日期。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含笑署名:你挚爱的友人,贝福侯爵夫人康媚兰。
她将信纸摊平在手上,突然又把它抽回来捏绉。“算了,保罗。我心意改变了,你下去吧。”
那名阍人行个礼便离开了。
媚兰走到一面描金大镜前。她轻拍自己的褚色秀发,然后掸掉领口事实上并不存在的脏东西。
“不行,”她对镜中的影像说道。“这是必须由我亲自提出的邀请。你不会再拒绝我的,我亲爱的殖民地子爵。康媚兰向来是子取予求,一向如此。”
伯伦不知巧琪何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扫除他对她的失踪所感到的焦虑和不快。当他听说她骑走的是“天方夜谭”,立刻方寸大乱,心想一定会在某处发现她倒在路边,摔得粉身碎骨。或是更糟,连尸骨都找不到了,结果却看到她神采飞扬,眼中闪动着令他着迷、心喜的光芒。
她对史都的关切消除了他的怒气。他看过太多有钱有势的人不把自己的仆人当人看,只知道任意差遣。她当场急着为马夫开脱,让他觉欣慰。
他原本无意把“天方夜谭”送给任何人。它的父亲是洛斯最优秀的阿拉伯种马,母亲则是伯伦从小带大的。“天方夜谭”在伯伦心中始终具有特殊地位,然而巧琪识马的眼光不但使他惊讶,而且立刻赢得了他的赞赏。把马儿送给她似乎很合理。她俩很相像——勇敢、美丽、难以捉摸。难怪巧琪可以轻易地驯服它。
伯伦和巧琪策马朝马厩行去时,一辆敞篷马车驶上了车道。伯伦下马,然后过去扶巧琪。等她转过身,便看见康媚兰下车朝他俩走来。
“亲爱的子爵,真是荣幸。”她的眼光闪向巧琪。“老天爷!这真的是你吗?伊莲夫人。你的样子可怕极了。出了什么意外?”
巧琪徒劳无功地试图用手梳顺发丝。
媚兰不等她搭腔。她站在伯伦面前,用戴着手套的手亲密地握住他手臂。“听说你正好在我回到贝福府邸时来到橡木园,真是让人高兴。多神奇的巧合!到底是不是巧合呢,爵爷,或许你是跟着我下乡的吧?”她瞥了巧棋一眼,似乎是想让她最后一句话显得可信。
伯伦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注意到巧琪一脸诧异。她的目光迎向他,蓝眸深处有伤痛的表情。
媚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而且这时机真是完美极了,”她继续说下去。“我早就打算在贝福府邸举办一场宴会。现在可以请你当荣誉贵宾。大家都非常想见到你。噢,当然还有尊夫人。你千万不能拒绝,否则会让大家失望,尤其是我。”
伯伦愤怒地挣开她的掌握,挽起巧琪的手臂。“我不能确定内人是否愿意出席。她病了很久。”
“呕!我真是太不知体谅了。”媚兰沉下脸,对巧琪摆出怜悯的神色。“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毕竟你对这种社交场合没什么经验,而且——”
“伯伦和我很乐意参加你的宴会,贝福夫人。近来我觉得好多了,而且我想赴宴应该是我最喜欢不过的事情。”
伯伦讶然瞥了巧琪一眼。她蓝眸中冰冷的光芒和自信的语气,取代了先前受伤的表情。
“你打定主意了吗?”他柔声问道。
她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他再次转向媚兰。“那么到时候我们会去。”
媚兰的笑脸差点就挂不住了,她早已气红了脸。“好,就这么说定了。两星期后的礼拜五怎么样?我想,开化装舞会好了。对,化装舞会一定很好玩。”她偏着头,对伯伦抛了个媚眼,努力制造和他亲近的可能性。“好了。我非走不可了。舞会以前你们出去骑马,可别忘了到贝福府邸来看我呦。”
“或许吧!”他答道,对她公然的挑逗已觉厌烦,巴不得她赶快走。
“再见了,贝福夫人。”巧琪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再见……巧琪,是不是?怪有趣的名字。你一定要找时间告诉我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小名。”她对伯伦说道:“你会不会很介意送我上车呢?”
“一点也不,贝福夫人。”他忍不住再激她一下,就算是替巧琪出气也好。他俯身亲吻巧琪的面颊。“我只去一会儿,亲爱的。”他低声说道。
她睁大了眼睛,蓝眸中满是惊喜的神情。她含笑低语:“我会等你。”
巧琪注视着伯伦陪媚兰绕过屋子,送她上车。她心中充满矛盾的情绪。当她看见那女人下车的时候,大惊失色,觉得对自己很没把握,尤其在侯爵夫人批评她的外表后更是如此。
可是等媚兰握住伯伦的手臂,她开始怒火中烧。她摆明了是在和伯伦调情,要在巧琪面前偷走她丈夫—一而且她该死地对自己有信心,认为可以办到。于是巧琪愤然接受了晚宴的邀请。
后来她再一细想,差点又想打退堂鼓。不过此刻她仍沐浴在伯伦那一吻和甜蜜话语所留下的温暖中。
她知道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激怒媚兰。她高兴他似乎无意接受那女人更私人的邀请。
纵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希望他的态度具有更深刻的意思。
或许,只要或许,的确是有的。
接下来的几天实在美好得有如天赐,让巧琪无暇去担心媚兰或是化装舞会。一名来自伦敦的裁缝提供了巧琪所需的衣物——晨褛、旅行装、骑装和赴宴礼服。订制了参加化装舞会的特殊行头,其中还包括替公爵准备的一套,以便他兴致一来也可以一同赴宴。早晨她跟着草地上的露珠,在晨雾中散步,晚上则有温暖的炉火伴她入眠。
她最高兴的是常常和伯伦外出骑马——巧琪规规矩矩地坐在侧鞍上——造访英国乡间。有时他们会下马,两人并肩在首蓿草原上散步。有一次伯伦还采了溪边的野花,替她插在鬓边。
因为她对自己的过去毫无记忆,于是她对他的童年、他的弟弟、法兹渥铁工厂和美国,有问不完的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她故意避而不提。
你为什么会娶我?伯伦。
这问题常存在她心中,可是她害怕去问。她没心理准备听他说出除了爱以外的理由。而当然了,他所说的理由绝不会是爱。当时他根本还不认识她。不过如今他认识她了,如果他能学着爱她……
洛斯对记忆恢复的迅速感到惊讶,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好像他只离家两个礼拜,而不是将近六十年。
他望着车窗外。天啊!回到英国真是太好了。重新取得头衔的滋味也不错——费洛斯,法兹渥公爵。在他自己的土地上漫步真好。搭乘精美的马车,巡视自己的领地——橡木园、瑞芬凯、桑宁佛、特灵顿、塞西——也实在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