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令你感到难堪,”莱利说道,“但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只希望你能允许露薏小姐先回屋里去。”
“这番话听起来颇像是决斗的邀请函。”麦斯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决斗?喔,不!你们不可以那么做!”露薏惊呼道。她挣脱史莱利的怀抱,然后朝侯爵跨出一步,“会有人因此而丧命呢!”
“露薏小姐,不晓得你是想保护哪一位?”麦斯轻松地以双臂抱胸,“是你的心上人呢?还是你的未婚夫?”
“当然是你呀,爵爷。”露薏回答说。她从眼角瞥见伯爵似乎有所反应,因而连忙接着说道,“我不希望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流血。”
“你的心地还真善良呢。”麦斯心里乐得要命,但却聪明地知道绝不可显露出来。“既然你不希望见到流轿的场面,你打算如何处理目前这种情况呢?毕竟,小姐,一切皆因你而起,不是吗?”
露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昏倒了。
史莱利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麦斯的速度也不慢。露慧在未倒在地面时,便被两位男士同时接住。
“麦斯,我为刚才的事向你道歉。”莱利说道,“不过,你若是知道实情,只怕会更为光火。”
“哦,是吗?达特摩伯爵?”麦斯以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说道,同时将露薏的重量移向莱利,以便能为她松开帽子的缎带。
“不错。”听见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以如此正式的头衔称呼自己,莱利不禁浑身一僵。“我来布拉德园其实是别有企图,安斯白遗孀的赌注一事,只不过是个幌子。”见麦斯双眉一皱。他连忙继续说道,“赌注一事是真的,但我却是用它做为藉口,以便能来丹佛夏看露薏小姐,以及你。”
“明知道不应该,但我却免不了觉得有些意外。”原来,令莱利伤心难过的,不是因为情妇投入他人的怀抱,而是失去了露薏的缘故。
“唉,你当然不可能洞悉我心里的感觉。一方面是因为我掩饰得法,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直到发现时为时已晚。”他低下头望着露薏苍白的脸宠,“得知露薏答应你的求婚后,我才醒悟到娶她为妻的人应该是我。”
“露薏自己的感觉呢?”麦斯轻轻拍一下露薏的脸颊。
莱利将心爱人搂得更紧一些,“我无权替她发言;但是,我可以为自己说话。”他抬起头迎向麦斯那双黝黑、深不见底的双眸,“我可以发誓,我来此绝无恶意,只是希望自己亲眼见到你们在一起之后,能够相信她会快乐地成为你的妻子。我一心想要的,只是希望她能幸福快乐。一旦心愿达成,我便会悄然离去,回到伦敦关起门来疗伤,不再打扰她的生活。”
“好一个宽大的胸怀。”麦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可惜的是,你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不打扰她的生活。你在我的花园里追求她,并且还当着我的面向她示爱!”
“你千万不能责怪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莱利以坚定的口吻说道,“是我主动吻她,她根本没有办法抗拒。”
麦斯心想,莱利,你这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吧。但是,他嘴里却说道,“事已至此,你对她有何打算呢?”
莱利再次低下头,见露薏的睫毛已经开始轻微地抖动。“只要她能恢复自由之身,我会立刻娶她为妻。”
麦斯忍不住莞尔一笑,“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连句抱歉、或是对不起都没有?”
“我爱她。”
就在这一刻,麦斯领悟到一件事;莱利深爱着露薏,而他却没有。非但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露薏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但她值得有这么一个人如此深爱她。“莱利,你倒说说看,你今后有何打算?”
“坦白说,我不知道。”
“可是,你仍旧爱她。”
“不错。”
“而且愿意娶她。”
“对。”
“这么说起来,是我挡了你的路。”
莱利耸耸肩,“好像是这样。”
麦斯站起身,在玫瑰园里绕了一小圈之后才开口。“莱利,依我看来,你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嘛,你可以要求露薏设法和解除婚约;或者,你可以向我挑战,以便能在决斗中取我的性命。”
露薏已幽幽醒来,听见麦斯的话,她不禁倒抽一口气。而莱利则是挑高两道眉,“我不会存心杀死一个手中握有‘理’字的人。”
麦斯很高兴这位好友至少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他因而笑着说道,“我也无心害你丧命。既然如此,我建议你要求露薏取消婚约。”
“这其中会有一个麻烦。”莱利扶着露薏站起身,“她父亲若是得知她弃侯爵而就伯爵,只怕会气得暴跳如雷。”
“言之有理。”麦斯低着头望一眼露薏,后者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一脸骇然的表情。“那么便由我出面主张取消婚约,她可以指控我是个骗子,专门玩弄女性的感情。”
露薏有如捣蒜地猛点头。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嗯,我可不想害他们丧命,即便是因为你也不行。所以呢,我们还是得用第一个办法,由露薏小姐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之请,随便她要用什么理由都可以。我绝不会拒绝、也不会要求补偿。至于说她父亲嘛,只好祈祷他能接受这个事实!”
“麦斯,你真的很大方。”莱利直到此时才觉得可以松一口气,“我保证,她绝对不会说出任何对你不利的话。”
“谢了,莱利。现在嘛,麻烦两位尽快离开布拉德园,我会将之视为一大恩惠。”他朝露薏望一眼,“我相信自己还称得上是一位最有修养、也最宽宏大量的主人。”
“那是当然。我们已经整理好行李,随时可以出发。”莱利朝向露薏深情地一笑,然后才说道,“你损失了一位天下最美好的女性。”
“好心必然会有好报。”麦斯说。他握住露薏冰冷的小手,“亲爱的,再见罗!愿上帝祝福你的新恋曲。”说完之后,他便转身走出花园,心头的感觉既是欣喜若狂、也是沮丧懊恼。他总算摆脱了一位自己并无心迎娶的女子;但是,针对另外那一位他一心想要一亲芳泽的人,麦斯却发觉自己和她之间相距愈来愈远。
☆ ☆ ☆
麦斯昏昏沉沉进入梦乡前的刹那,他留意到瓶中酒已空。坐在卧室壁炉前的大沙发上,他似乎记不起来自己曾喝过酒。但是,双眼有如铅锤般沉重。他微笑着想道,也许自己真的喝下一大瓶白兰地。只怕明天醒来,将会为这冲动的行为懊恼不已;因为,自十九岁那年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喝醉过。但是,话又说回来,他的生命里早已存在许多令他懊恼的事—没有新娘、没有情妇、没有一个关心他的人;和这些相比,一点小小的宿醉又算什么?”
在熟睡之前他唯一还记得的事,便是有一双凉凉的嘴唇在他身边喃喃说着。
想一想!想一想!娜娜!娜娜!
☆ ☆ ☆
十九岁那年夏天,他和剑桥的同学回到家中度假。整个早上,他们都在钓鱼,现在则站在河边,个个都醉得胡说八道。他们灌下的威士忌,只怕比鱼所喝的水还要多。阳光照在他脸上,加上暖暖的和风,令他忍不住想打磕睡,同学们说得不错,似梦似幻的感觉确实比一切都清清楚楚的时候美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