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出于我的交代,你便理该服从。但是,你却偏要多管闲事,结果却造成我、布拉德园全体员工、以及贵主人的诸多不人便。今天早上你赶来救援时,难道没有留意到侯爵的情形?他被自己的坐骑抛弃在暴风雨之中,若不是因为你,这一切便不至于发生。事已至此,再多的埋怨也是无益。但是,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将功赎罪。”
“什么办法?”
“以我目前的情况,我不可能步得入城……”琴娜望一眼搁在垫登凳上的那条腿,“另一方面,我之所以会扭伤足踝,你必须担负一些间接的责任。因此,我要你负责寻找一批能替我修理小木屋的人,包括泥水匠、土木师傅和园丁。”
“女士,”车夫说道,“现在仍处于农忙收割的季节;况且,昨天的暴风雨已迫使农家全体动员,以期在未来几天内提早将田里的作物储进粮仓,否则,一旦再有暴风雨来袭,只怕农作物会受到很大伤害。这段期间里,想找人手帮忙修理房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也许再过一、两星期吧,届时我应该可以找齐你所需要的各种人才。”
“田里缺乏人手并不是我的问题。”琴娜不疾不徐地说道,“它原本可能会是;然而巴先生,从你要求侯爵前来救我的那一刻起,它便成了你的问题。既然你处处为我着想,我若再加推辞便是却之不恭。但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因为你的自作主张,我成了布拉德园的不速之客,贵主人说不定很快便会开始烦恼要到何时才能把我送走。届时,我会建议他去向你请教,还会告诉他,你目前肩上担负着替我重建住处的重现大任。这种才公平,你说是吗?”车夫一面转动手中的扁帽,一面在心里想着,侯爵一向待他不薄,他应当为主人提供最佳的服务。如果爵爷希望这位女士能尽早搬出去,他更无须代要为侯爵尽棉薄之力。
“巴先生,你是不是答应帮助我呢?”
“好的,女士。”车夫勉为点头,“我尽力而为,但并不能保证完工的期限。至于说成本嘛……”他故意欲言又止。
琴娜伸手进入手提袋中,“这些钱你拿去,应该足够买材料开始动工。”
“喔,那是当然,女士。”车夫接过琴娜递给他的十枚硬币。“我会去向侯爵请示,该如何花用这笔钱以达到最经济的目标。”
“你不可以去问他!”琴娜无比激动地说道,“侯爵究竟是哪一种暴君,居然吓得手下连一举一动都得匍匐于任何人脚下。”车夫神情严肃地说过,“从侯爵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便为他工作迄今,他聪明、有智慧,理财更是高手。”
“真有意思,他离家九年未归,你们还为他说话!”
“他有不在此的理由。”车夫说,“他在国会中担任要职,常常发表一些见解精致独到的演说。两年前,他差人送来一人分全新的灌溉计划书,我们照着这项计划执行,如今可供耕作的面积比两年前足足大出一倍,甚至连泰晤士报都报导过这件事。”
“听起来,他简直就像是一位模范生。”琴娜硬邦邦地说道,“巴先生,你可以走了。不过,我希望很快便能听到你的消息。”
“是,女士。”车夫点头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琴娜知道自己将他放在一个相当为难的位置上,因而不觉有些心软,于是开口说道,“我明白你出于一片好心。”对方转过身时,琴娜对他浅浅一笑,“易地而处,我或许会做出同样的事。然而,我现在住在侯爵府里接受他的照顾,感觉上毕竟欠他一份人情债,这正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感受,对吗?”
“是的,女士。”车夫当然明白什么叫作自尊。“晚安,女士。”
几分钟后,管家推门进来,琴娜板着脸说道,“我决定不下楼用餐。”
“是,女士,只不过,不知道侯爵会怎么说?”
“不妨告诉他,说我的脚疼得难受;而且,我的访客不断,弄得我好生疲倦。”
“是,女士。”
☆ ☆ ☆
麦斯下用早餐时所注意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报纸已经到了。更棒的是,餐厅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是个好兆头,代表政党的一天有个正常的开始。经过多日以来的波动起伏,麦斯渴望日子能尽快恢复正常。
望着面前热腾腾的咖啡,他回想起昨日晚餐的情景。犹记管家告知他卫小姐不下楼用餐时,麦期只觉仿佛心头放下一块巨石。听闻她曾分别和露薏及车夫长谈过,麦斯尽管很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却又不愿意让别人看透他这种心情。晚餐时,露薏谈起这件事,麦斯因露薏甚至认为她具备上流贵族仕女的所有特质。
麦斯啜饮一口咖啡,想起再过几个星期便是万圣夜,届时将会有一场盛大的乡村野宴。麦斯或许可以用这个理由说服露薏留下来,因为她似乎很喜欢参加宴会。想到这里,他轻叹一声。昨夜互道晚安前,露薏表示想赶回伦敦去参加一场舞会,但却为麦斯所拒。不过,麦斯也试过去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孩提时代,麦斯也曾非常厌恶乡下单调的生活;稍稍增长几岁后,他一心只想离开这弹丸之地,于是先后寄宿哈洛高中及剑桥大学。十九岁那年,母亲过世;第二年,父亲亦撒手人寰,麦斯因而凭着所学毅然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虽然他身处国会,但由于有良好的工人和管理人员,布拉德园经营得有声有色,年年都有盈余。然而,近来他却发觉自己急思离开纷扰冗杂的伦敦,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去。露薏是否会和他一样地喜欢这里呢?
“喔,我不知道这么早便有人已经起来用餐了。”
麦斯自冥想中回过神来,只见安斯白瑞伯爵夫人正站在门边,她手拴一根枷杖,身穿一袭浅蓝色的高腰晨装,看上去分外清新秀丽。麦斯出于反射动作地站起身,“早安,卫小姐。”他仍不忘刻意强调“小姐”二字。
“爵爷,我原本以为一大清早应该不会有人已经起身。”她朝后退步,“等你用过餐之后我再过来。”
“我很欢迎你坐下来一起用餐。”麦斯绕过来陪她走到一张椅子旁边。
麦斯整齐,浑身没有任何一点泥浆或雨水。此刻的他,是典型男性贵族的最佳写照。凭良心说,他的长相非常英俊挺拔,令人不由得想起古希腊时代的运动家。
“想必你昨夜睡得很好吧?”麦斯很有礼貌地说道,“脚踝处的伤是不是也已经好多了呢?”
“是的。”琴娜轻声回答说,“爵爷,你练习拳击吗?”
麦斯露出讶异的神情,“偶尔玩玩。为什么问起这件事呢?”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随便问问。”
琴娜坐下时,麦斯留意到她手里的拐杖。“可否告诉我,你从何处找到这根拐杖?”
“那间中国式的客房门边有一座伞架,我从上面拿的。”琴娜抬起头,只见他一脸愕然,“是不是这东西太值钱,不宜拿出来使用?”
“喔,不,当然不是。”麦斯连忙说道,目光却一直停留象牙杖柄所雕刻的那个龙头上。他一向非常尊重一项家族的传统——绝不敢取出那个房间里的任何一样物件。但是,他曾公开斥责管家的迷信为无稽之谈,此刻教他如何开口向伯爵夫人解释自己复杂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