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煜眼中有着被凌迟般的痛楚,心已鲜血淋漓。命运终究注定他要负了庭雪。他保不住国家、保不住亲人,而现在他连生命中仅有的、最珍贵的感情都保不住!
情未尽、缘已悭,这是最难承受的痛啊!痛得他心魂俱摧,痛得他肝肠寸断。老天爷待他,太不公平!
他凄厉地大叫一声,发出如同负伤野兽般的狂哔之声,转身冲了出去。
“父皇、母后、圣奶奶,是玄煜没用,玄煜救不了你们,玄煜保不住你们的命!是玄煜无能,玄煜对不住你们啊……”
玄煜狂奔在雪林之中,他想大叫、想狂泣。
痛失亲人的剧恸,竟是摰爱之人的父亲所赐,这份解不开的仇冤和爱恋,该教他何以自处?
“为什么?我只是想和庭雪携手共度平凡岁月,为什么连这一点微薄的心愿都不肯成全我?为什么她要是江时雍的女儿?”
他呐喊问天,苍天却缄默无语。款款深情,无可寄托呵!他不想负心,却终究要当个负心人!他扑倒在雪地之上,满脸泪水凝结成冰。他的心、他的血,却比冰还冷,冷得他对外界的一切都空茫了。
再幸福的爱情总有终结的一天,然而他和庭雪之间的缘分竟是如此短暂。他不甘心呵!
一声微叹,如细雪般轻轻飘落。
玄煜抬头,只见一抹白色倩影落寞地站在樱树下,温柔、脆弱而迷离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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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忡恍惚地看着庭雪清灵纤弱的身影,心口如中大锤,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是锥心的爱恋、是刻骨的仇恨,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心,他好痛,好痛啊!
庭雪沉默而凄柔地望着他,只见她花容憔悴,却一点儿也不曾减损她的美丽,仍是美得慑人,美得教人心碎。
“庭雪……”他嘶声唤她,喉中梗着欲泪的痛楚,沙哑几不成声。
庭雪默然不语,凝眸中似有满腔心事。
“庭雪……”他又唤,站起身来,踉跄着向她走近,展开双臂想拥她入怀。
庭雪依旧默然,美眸垂顾满地落花,对他的靠近似乎不闻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始终不发一言?为什么不肯看他?为什么不肯走向他和他相拥?玄煜站在离她身而三步之地,突觉和她相距是如此遥远。这是宿命吗?他们终要分隔在对峙的距离||不可抚触,不可耳鬓厮磨,不再执手问暖的距离。
“你,有话告诉我吗?”庭雪轻声问,神情凄柔,仿佛已经预知了他不能宣诸于口的心事。
玄煜一震,吐语如冰。“南烜传来消息,我萧氏宗亲皆被屠杀,无一幸免。”
庭雪身躯剧颤,面上毫无血色。“是我父王下的手?”
玄煜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凄冷她笑了。“我早知有这么一天,以我父王的性子,是会赶尽杀绝的。这笔血海深仇终究是要落到我和你的头上。”
玄煜沉默,心中揪着痛不欲生的悲楚。
她抬起头来,神情中有着萧索凄清的悲哀。“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有仇者,复之。更何况亲仇不共戴天||所以我需要北垚的兵力。”玄煜声音中有着冰寒彻骨的凄伤。“我,要娶永欣公主为妻!”
庭雪退了两步,容颜惨白异常。她咬牙忍住心碎欲绝的痛楚,身子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似的。
不能恨,不能怨呵……终究是她父王造的孽,玄煜满门血仇,再加上夺国之恨,他想怎么做都是理所当然之事,别说弃她另娶,就算是一剑杀了她也不为过,谁教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
可她何辜啊?只因她错生为雍王之女吗?为了玄煜,她叛父逃家舍弃一切,如果玄煜舍弃了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深邃飘忽的水瞳迷茫地望着远方,无可依靠的心情就如同空荡的思绪,飘飘忽忽无处安置。
很长一女时间,也们都没有开口,也没有移动,只是相互凝视着彼此幽暗的眼眸。充塞在两人心中的是无尽的凄苦。两人心中都明白,他们虽然想依靠着彼此而支持下去,但在此时此刻,谁也给不了谁力量。
“你……没话想间我吗?”在一段僵硬而窒人的沉默之后,玄煜终于开口了,他哑声道。“譬如说,我们两人的未来……我娶了永欣公主之后,我们之间该怎么办?”
“我纵有千言相询,你又有何言以对?”庭雪凄凄冷冷地笑了。“总之你是要娶永欣公主为妻了,我们之间,还能怎么办?”
玄煜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早知道她清烈决绝的性子,是绝对无法忍受他的背叛,但她难道不能体谅他的苦衷?若非她父亲屠杀了他所有至亲,他又何需弃她另娶?
“自从那日在新月小榭的悔林之中,我听到你和江阴侯爷的对话之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诚如江阴侯爷所说,我是叛贼雍王之女,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抬起头来望着玄煜,凄楚而黯然地道:“我们之间,不论如何相爱,终是没有未来!”
玄煜身子摇晃,退了几步,心恸欲裂。“没有未来?”
庭雪飘忽而迷茫地道:“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如许。我们本来就不该相逢,不该相识,不该情根深种。是你我硬要逆天意而行,以为可以保住这一份情、这一片心……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天意?我从来不信天意!”玄煜疯狂而痛楚地道。“你告诉我什么是大意?既然老天不容许我们长聚,为什么又要安排我们相逢?既然允许我们相爱,为什么又硬生生将我们拆散?你说这就是天意吗?”
庭雪凄惋欱绝地望着他,冰结的泪珠在眼睫上头叫着。
他捧起庭雪苍白美丽而哀伤的脸庞,痛道:“相信我,我从来不想伤害你啊!如果早知道会这般伤害了你……”他梗住,凄恸几不能言。“如果早知道会这般伤害你,我但愿从来不曾遇见过你;我但愿遇见你而能够不爱上你;我但愿爱上你而能够不伤害你……可现在的我,连保护你都不能啊!”
往日的月下盟约,都已成灰;而亲手毁掉情缘的人竟是他自己!这教他情何以堪?
细雪,如泣如诉地飘落,仿佛也为着他们有缘无分的苦悬而叹息……
庭雪清冷飘忽的水瞳中充满了忧伤与无奈。“一切都是苍天弄人,你弃我而去乃是为亲仇不共戴天,终究大过在我父王,我不能怨你,也不会怪你||”
“你不恨,不怨!可是我恨,我怨哪!”玄煜悲愤万分,他们本是幸福美满的神仙佳偶,她是他唯一的、无可取代的爱侣啊,却这样硬生生地被拆散。此后云山万里,孤影单飞,他如何捱过那无尽的寂寞凄寒?如何忍受那锥心的痛楚悔恨?光是想像,他就几欲发狂。“娶永欣公主,我情非得已,身不由己。苍天如此弄人,固执者如我、固执者如你,又如何能够甘心?”
庭雪抬起头来,看着天际一弯明月,月光冰凉,仿佛有着说不出口的冷冷悲哀。这别离的伤痛,来得如此迅速,令人猝不及防,怕此后千山万水魂梦凄凉,无人为伴,只有明月相随了。
“一切已成定局,不甘心又能如何?当初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后果就须自己负责,就算被弃,也无话可说!”庭雪凄凉地说,仰看满天星斗,都成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