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她后退一步。一定是他把气氛营造得太诱人了,反而令她不自在,米契暗忖。没关系,慢慢来,他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我很想跟你一起洗泡沫浴,可是我有几个电话要回。最近我似乎成了抢手货,每个人都要找我。我打算出书,你觉得如何?”
艾莲很高兴他会先征求她的意见:“很好啊。”
米契咧开嘴:“我的经纪人早上打电话来,我也这么告诉他。”
艾莲的笑容顿时僵住。已成为定局的事,干嘛还问她?
米契见她失望的表情,颇感纳闷。他又做错什么了?“你何不去洗个澡?”他说。希望今晚过后,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能一扫而空,和以前一样成为彼此的亲密爱人。“晚餐的订位八点才开始。”
“晚餐订位?”
“我回来后就一直生病,没能帮忙反而替你添麻烦,所以我就想到以吃馆子的方式补偿你,替你省去下厨的麻烦。”
“可是——”算了,艾莲心想,再辩也辩不过他。这样也好,在外面比较好谈事情。“去哪里?”
他低头迅速吻一下她的唇:“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她永远是这么甜美,这么性感。她的撩人曲线……再想下去,他恐怕会克制不住立刻占有她的冲动。
他摘朵玫瑰,插到她发间。“尽情享受你的泡沫浴吧。”他的声音因欲望而嘎哑,人像赶什么似的一溜烟不见了。
艾莲立在浴缸旁边,手指按在唇上,泪水悄悄滑下面颊。
米契不是不相信人是会改变的,但生命中有某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以前的艾莲和他一样,喜欢那家曾当过电影场景的约翰牛排馆,不是吗?
第一次约会,他就是带她到这里来。餐馆浪漫依旧,只是价格提高了一些。
那一晚,艾莲显得兴致高昂。今晚,气氛有点冷淡。
“有什么不对吗?”他终于忍不住问,“一个晚上,那块排骨你一口也没碰。”
艾莲抬起头。“我不是怀疑它的美味,只是……我已经不吃红肉了。”
他瞪她的模样,仿佛她是双头怪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四年前吧,我记不得了。反正是慢慢戒的,自然而然就不吃了。”
“你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一坐下来就顾着向侍者点菜。”
难道艾莲怨他替她点菜?荒谬,以前他这么做,也没听她抱怨过。“对不起,我只是想带你来重温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这个想法固然好,可是……”她按住他的手。“人不能活在过去啊,米契。”
她的眼神是热的,手却是冰的。“你总得试一试嘛。”他握起她的手,试着把它们暖热。“咱们回家去,亲爱的。”
除非眼盲,否则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企图。“米契……”
“我一直在忍耐,艾莲。”他压低声音。返乡的记者英雄不宜在公开场合对妻子大吼大叫。“但我不明白要等多久才能跟我老婆做爱。”
她挣开他的手,闭起眼睛,鼓励自己要勇敢开口。“问题就在这里。”
她的脸胜比新英格兰的2月天还白,大眼里装满痛苦。米契觉得自己像站在悬崖边上,稍不谨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什么问题?”他力图镇定。
“我已经不是你太太了。”
“什么?”
侍者过来收拾盘子。“您点的菜有问题吗,夫人?”侍者看着艾莲的盘子。
“不是的,”她想对侍者微笑,却笑不出来。“我肚子不很俄。”
“早上进了一些新鲜龙虾,不知您……”
“不用了,谢谢,”她摇头,“我真的不饿。”
“试试点心好吗?”
“这位女士说她不饿,”米契不悦地说,“请结账。”
“是的,康先生,”侍者说,“我马上来。”
“米契——”艾莲开口。
“不要说,”蓝眸深深地凝视她,“时间地点都不对。”
她咬咬唇,低头保持沉默。
不久,侍者与餐馆经理一起过来。“康先生,”经理说道,“恭喜你平安回来。”
米契挤出职业微笑:“回来真好。”
经理看向艾莲。“康太太,听说你晚餐一口也没吃,真的不需要我们再替你准备其它菜肴了吗?我们的厨师愿意为康米契的太太提供任何服务。”
“我太太不饿,”米契说,“大概是因为我的归来令她太兴奋了,所以吃不下。”经理接受他善意的谎言。“这也难怪。”看到米契掏出信用卡,经理忙挥开。“本店请客。”
“谢谢。”米契没心情推辞。“请转告厨师,他的炸排骨做得跟以前一样好吃。”他扶着艾莲的手臂一同起身。“走吧,亲爱的,该回去了。”
艾莲深谙米契的脾气,他一离开餐馆就不再说话,沉默得令人心慌。
米契自知,他的沉默源于恐惧,而不是愤怒。艾莲投下一颗超级炸弹给他,他得细细思量对策,千万不能让它爆炸,摧毁他这一生最重要的谈话。
他们一回到家,就不约而同往厨房走,因为那里既是屋里少数几个干净的地方之一,似乎也是最不会引起道想的中立地带。
“喝一杯,如何?”艾莲打破沉默。
“我还在吃药,不能喝。”他和她一样客气,仿佛是陌生人。
“喔,我忘了,对不起。”
“显然你的心事不少。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喝咖啡就好。”
“一点也不麻烦。”她乐意为他做任何事,以拖延摊牌的时刻。“噢,真糟糕,咖啡用光了。我本来打算下班顺便买回来,可是今天公司特别忙,一大难事情没办,偏偏这时候该死的崔雷西又跑来凑——”
“稍安勿躁,艾莲,冲泡即溶咖啡也行。”
艾莲懊恼地看向他:“我真的很抱歉,米契。”
“为咖啡的事道歉?不必了,亲爱的,再大的委屈我都承受过了。”
最困扰她的就是这个。当她与约拿沉浸在甜蜜的爱河时,米契却在受苦,她怎能心安?
“我做事一向讲求效率,”她说,“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或许你心里想着更重要的事。”米契心平气和地说道。
“被你猜中了。”她转开身,舀一匙即溶咖啡到杯内,然后将水煮开。
“这是我多年记者的敏锐直觉。”他苦笑道。
“当年你采访南美某国政变,差点丧命,《时代周刊》还称赞你是最出色的电视记者呢。”
“那是《新闻周刊》说的,《时代周刊》只说我是挖掘新闻的天才。”
“还说你的报导具有高度智能且具通俗性,把电子新闻学带进更深的层面。”
“你都记得?”
“当然记得,剪报还保存着。”
从高中时候,艾莲就为他深深着迷,报章杂志凡有他的消息,便剪下来留作纪念。当她美梦成真,与他结成亲密伴侣后,她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他得知后,惊讶万分。
“我有另一个想法,”他走过去拿开水壶,“光聊天,不喝咖啡。”
艾莲拉张椅子坐下。“有件事我必须向你解释,”她逼自己直视他。“我并未主动要求解除你我的婚姻关系。”
“这是好的开始。”他坐到她对面,两人膝与膝几乎碰在一起。“既然这样,为何说你不再是我太太?”
“我给你的剪报,你看了没有?”
“看了。”
“那你应该知道,三年前国务院已宣布了你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