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往事如烟……
“我很高兴你能够来,如果不是你,今天不会有这个展览会。”依婷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镇定。
面对她的诚恳,他简直没法子忍受自己的愧意。
“我----”他口吃着。
“欢迎你做展览会的第一位贵宾!”依婷导引着他走向那桢桢杰作。
他曾渴望把好的作品挂在他办公室的壁上,因此,还饱受她的奚落,激发他幼稚的征服欲,一心要击败她,但此刻他明白她那回跟他说的是真话----
他并非真心懂得她的作品,也无心去想懂得,他只是为了一股虚荣心,想自抬身价
而已。
陈国伦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头一阵惘然若失。
他随着她身后,并没有专心看作品,只是发痴地看着她优雅的背影。
“依婷!”终于他鼓起了勇气,当她感觉出他口气的异样,微微转过头来时,他把那份始终藏在背后的证书拿了出来。“我今天是来还你东西的。”
“这是什么?”她接了过来,粉红色烫金的“喜”触入眼帘。
这是订婚证书,也是卖身契,对吗?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在云上峰过世的早止,面对着大云的所有董事、电视台、律师、来意明显的债主;他当众逼她举行订婚仪式。
那是她一生中最难堪的时刻。
她用这张证书做了护身符,也签下了卖身契。
强忍下所有的恐愤所有的泪水。
没想到却在今天一切都结束了,用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
她笑了,笑中有凄凉有欣悦有惘然,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
那份美把心事重重的陈国伦看得神魂颠倒。她仍是他的梦中女郎,那“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正在灯火阑珊处”的佳人。
面对她的微笑,他一阵失落也一阵释然。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并不算太坏,不是吗?
“我说过我不嫁你吗?”她的笑容突然的明亮了,那全身的光芒,亮得他简直要睁不开眼。
“你是说?”他愣住了。
“有些事情其实还没开始,你就以为它已结束了。”她的话中有无限深意。
“依婷,请你讲明白一点。”他宛若溺水的人急抓住了一根浮木,他太吃吃惊了,惊得他不敢高兴,做了太多错事,如果我再会错意,我,我----会受不了。”
依婷看了他一眼,那笑容更深了。
“那天有架直升机经过云海山庄,坐在直升飞上的是你吗?”
“我知道,你去洒方丝莹的骨灰!”
“你知道?”
“我看过报,那是当天的大标题,有人形容你是个浪漫的情人,但我知道不是----”
“你原谅了我?”他脆弱得象孩子,如果她摇头或是指责他,他会爱不了的。
“你受到良心责备远超过你的错。”依婷的笑中带泪,那迎着光的晶莹正是他魂萦梦系的笑容。
“你是说,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他抓住她,用力地、顾不得旁人的。
“我从未否认过不是你的未婚妻,是吗?”
“但当初,当初是我逼迫你的,”他低下头,为这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真奇怪,她看起来柔弱无助,手无寸铁,却逼得他一再在她面前低头认输。
“是吗?”她又笑了,在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时,她已象云一
“是吗?”她又笑了,在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时,她已象云一般飘走,飘向一群蜂涌而至的宾客面前。
因为这时候揭幕仪式已经开始了。
他看着她从容地、稳重的面对他们。
“陈先生----”突然在他旁边出现一个声音,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名记者。
他叹了口气,这家伙自“方丝莹”事件开始就找过他无数次,一心想逮到独家新闻,可是,他再也不躲避他们,再也不怕了。
“我可以访问你吗?”又是老调重弹,这名记者说话虽然客气,但显然地,他并不尊重陈国伦,至少,他还没胆子当面问依婷同样的问题。
“你干这一行多久了?”陈国伦反问他,态度十分严肃。
“三年。”
“很好!还至于久得让你忘记新闻的一个重要原则----公众的利益。”
“我是为公众的利益在工作,我在发掘真象!”那名记者大义凛然的。
“我的隐私是一项荣誉?是一项可以带给公众利益的好消息吗?”
那名记者无词以对,跑了这么多年新闻,自信可以应付任何场面,包括暴力,包括血腥,包括闭门羹,甚至包括别人对他挥拳头,他却只会对自己的锲而不舍感到骄傲。
但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陈国伦不一样。
“老兄,回去多读点书,多去看看世界,也多用一点心去思想,你将会发现你浪费了很时间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陈国伦一摇头。
“陈先生,你在侮辱我,我要抗议。”
“轻声点。”他疲倦地背向他:“我还不想让别人发现你在用挖人疮疤来暴露自己无和。”
有些事情还没开始,你就以为它已结束……
陈国伦独坐在灯光下,思索着依婷在白天的见面里,所讲这一句涵意颇深的话。
还有开始吗?
当他亲手把一切都做得这么糟时,他还有资格重头拾起吗?
按照云依婷绝不轻浮的个性,这不可能是句报复他的话。
但问题是该如何开始!
他燃起一根烟,袅袅的烟雾中,又出现了依婷的倩影,但当他伸手想去捕捉时,那美丽的影子又在烟雾中消失。
他发现自己变了。从前他看不起女人,视女人为玩物,才搞出“每月女郎”的把戏,现在,他竟渴望落实,有个温馨的家。
但他不致要求依婷作他的妻子!他不配!
他真的不配!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固然依婷暗示愿意跟他,但那很可能只是为了报恩还情,履行诺言。
她说得没错----他当初根本没安好心眼,他一心一意要控制大云。
他的钱够多了。但他太贪,连属于她的财产也想吞,表面上对大云的困境不情不愿的施之援手,其实骨子里才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要人财两得。
他恨云上峰,他永远不会忘记云上峰当初是怎么待他的。
……十年了!可是时间的流逝,并不能冲刷他心中的怨怒。……
那时候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自大学起就严密观察国内的企业环境,当他服完兵役,由于全球性的景气关系,他终于下定决心选择了中下游的纺织做为将来的基础。
他从前在大学时代搜集的完整资料及实习时参与的经验果然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使他顺利地考入属于云上峰的大云企业。而且在很快的时间内同基层往上升。
云上峰那时候精力充沛,运气好,是炙手可热的企业巨子,对这个肯苦干实干,脑筋反应都是第一流的年轻人很欣赏也相当重用了陈国伦一阵子,可是当他发现陈国伦并不是象其它老干部一样忠心耿耿时,他犹豫了。
他很明白这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因为他当年也是同样的从基层干起立刻受到瞩目,迅速地被擢升,当终于在短短时间内达到高位,立刻参与高阶层的权力斗争,毫不容情的把当初提拔他的人一一踢下台,控制住全部的局势,达到预定计划,把“大云”的牌
子打成了金字招牌。
那一套他太熟了。
熟得成为很多曾是他恩人的“恶梦”
显然有人批评过他,甚至于指责,然而,“成者为雄败者为寇”,大云企业的成功奠下了的基础后,那些恩人们已无力还手,而自认为仗意直言的人也反过来称赞他,说他是“白手兴家”的奇迹,是不可多得的企业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