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铭心刻骨爱过他,也铭心刻骨恨过他的女郎,虽然带来太多的烦恼、灾难,损伤了他的声誉,甚至几乎危及他的生命,但他心中无恨。
因为她的死唤醒他的良知,使他明白许多人穷尽一生也不会明白的道理。
爱与恨!
尽管她的方式不同,尽管她原始的动机不令人同情,但她的确用她独特的方式走完她的人生。
震撼了陈国伦的心弦。
那份灾难后的余震还在。
陈国伦叹了口气,对着碧绿的大地震露出一个微笑,她走了,永不再回来,但把些象秘密物东西留在他心底,这种复杂的感觉,只有她跟他才懂。
他永不会跟任何人谈起这件事。
即使是云依婷。
想到她时,他心中紧紧一抽,如果方丝莹教会了他“恨”是何物,那么,云依婷教会了他“爱”是什么。
她使他自知愚蠢、粗糙……
不想了!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不再有婚礼,不再有任何瓜葛,他不会再半夜去按她的电铃,或是跟踪她,招惹她……
他把身子缩回直升机的机舱,对驾驶点点头,直升机调转了方向,朝着来的方向飞去。
天空仍是那么蓝,当直升机掠过云海山庄的上空时,他不自觉地往下望着,在碧绿的草坪上,有个白衣女子正缓缓走着,当她听到隆隆的机声时,不禁抬头向天空望着。
是她吗?陈国伦的心猛然地跳着,血液一下子冲向脸部。
他曾为了一点征服她的私欲,跟踪过她无数次,那些卑劣的伎俩,曾招致她的怒斥、轻视以及后来的苦恼、无可奈何。
那时候他还认为自己有权力控制她而沾沾自喜,现在,他只觉得羞耻。
尽管,今天只是一个巧合。
记得在上回分手时,她曾警告过他不要再跟她,但,他是多么舍不得收回视线呵!
她好美!
那如波如丝如缎的秀发,那身随风飘动的白裳,使他一阵难以克制的神魂颠倒。
那美丽的山谷里,静无人声,只有鸟语,只有花香的云海山庄,她象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她属于这里。
陈国伦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肯答应他当时的要求了,她爱这里,因为她天生属于这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他再一次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耻。
爱情----真正的爱情绝不是买卖,而他却千方百计的利用她的弱点。
他曾以为击败了她,没想到击败的自己。
依婷----他在心中喃喃叫着,让那份情,让那份相思,更让那份惭愧如烟如海的把自己淹没。
他闭起了眼睛,努力不再看草坪上如梦如幻的白裳少女,过了一会儿,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直升机已飞到了城市的上空,再也不见云海山庄的踪影。
当他回到办公室,走进来向他请示一件公文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一时想不起这张新面孔是谁。
“我是林大海,你的专任助理!”那个长得一脸机灵相的小伙子赶紧自我介绍。
陈国伦想起来了,林大海是上礼拜才公开招考进来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他那过分机灵的长,但他的笔试与口试成绩都是第一名,加上哈佛的学位,谁都会抢先雇用他的。
“让我静一静。”他示意林大海把公文放在桌上。
林大海退去之后,陈国伦仍然皱着眉,如果方仁杰还在就好了,仁杰跟了他多年,不说那份合作之间的默契,至少他稳重小心的个性就不会让人烦心。
方仁杰----
陈国伦全身突然掠过一阵阴凉,他睁开了眼睛,这才想起来方仁杰已经不在了。
镁光灯此起彼落的闪着,无数的麦克风对准了云依婷,她高贵而娴静的接受记者访问,那份涵蕴深厚的艺术家气质从她优雅的举止中,宛若神秘的香气流露出来,沉浸在个记者招待会的会场,使每一个都在她的香气中觉得无限愉悦。
“她不夸张不造作,不满口艺术,满口理论自抬身价,更不哗众取宠,刻意制造形象,但是她才是真正的艺术家----”一个来采访的记者在拍纸簿上迅速的写着。
这是自“方丝莹”事件之后,她头一回在公众场合露面,而且是主动的出席记者招待会。
但没有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大家都明白她是无罪的受害者,或许有舆论激烈的责备陈国伦,但由于云依婷的噤口不言,大家在怜惜她之余,也不再让这个风波继续扩大。
“新闻”也是现实的。
每天都发生那么多事情,昨天就算发生的是天大的事,也该让它过去。
在记者招待会上,没有人冒失的随便提起方丝莹事件,或是谈及她的婚礼,或许是云依婷那庄重的态度打动了人心,与其谈论过时的不愉快话题,不如把握机会和她讨论她的艺术杰作。
她让人衷心敬重,她的作品使人觉得人生,有意义。
招待会在学术味道颇浓但不失轻松的气氛下圆满的结束了。
当依婷含笑向大家致谢时,镁光灯又重新灿闪着。
无论是谁,都想抓住这纯美的一瞬。
她端凝秀雅的面孔犹如先天的存在,那纤纤的体态本来就吸引人们赞美的视线,更何况她的唇边泛起了难得的微笑,珍贵得就象宝石的点缀,使她更加相得益彰。
招待会结束后,再过半小时就是摄影民的揭竿仪式,记者们暂时散去后,工作人员走进会场,收拾桌椅及麦克风。
有个男人跟在工作人员后面走出电梯,但是并没有走进会场,他只是站在门边往里面看着。
看他的梦中情人,看已经接受他结婚戒指,几乎成为他新娘的女郎。
陈国伦想起他们头一次在她的工作室相遇的情形,她还是那么美,他心中一阵赞叹。
依婷今天把一头秀发梳了根长长的辫子,在乌黑的发上,缀着许多细小的钻石。那些象小星星般的钻石使她不施脂粉的脸孔更为秀丽,除此之外,她只穿着一身在衣摆上乡了小朵雏菊的白花,并没有任何的装饰品,清纯脱俗的站在大厅当中,用她稳重的、好听的声音轻轻和别人谈话。
陈国伦感到一股不来由的嫉妒,跟她说话的那个家伙,不过是他的画廊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职员,但她并不因他的职卑人微而轻视他,相反地,她很亲切。
很多人没法子做到能够尊贵又同时能够亲切的。
他自己就是个从不亲切的人。
可是她让人觉得好温馨,跟她说话真是一种享受。
他摇摇头,他发现到不知何时起,旁边已经站着一个人。
是吕承达。
两个男人表情复杂的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原都不该出现的,但竟不约而同的都来了。
陈国伦向他点点头,转过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吕承达却拉住了他。
“进去吧!既然来了,我相信依婷还是很高兴见到你。”
“你呢?”陈国伦颇为迟疑。
“我还有事。”
“一起进去?”他似乎失去了平日霸道惯了的神气,甚至自信,羞涩得竟象一个初次约会的小男孩。
吕承达笑而不语,只把他轻轻一推,自己迅速地离开了。
他一句话该谈什么?陈国伦向来足智多谋,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也有口舌笨拙的时候,他正在搜索枯肠的时候,云依婷却发现了他。
她只让那份惊奇在眼中一闪而过,便立刻走了过来。
他傻傻地站在那儿,让她的香气袭过来,包围住他,但他是多么愿意再看她一些笑容,再听她用优雅的声音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