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她背靠著石岗坐下来,使出全身力气把公爵拉进她的怀抱。她抱著他,就像在孤儿院里小孩受伤时,她常常做的那样。
她把斗篷拉过来包住他,这样雨点打在她的头上,而他的身子却被护著,没沾到水。
至于他的脚就没法可想了,从膝盖到脚踝一节都光光的,但她想这一部份可能比较坚强耐冷,也无所谓了。
她真希望有什么可以盖住他的额头,可是她的手帕和衬裙全都派了用场,再没别的东西可用了。伤口在流血,染了她衣服上一大片,但那不是手臂上流出的殷红鲜血。
“不知道我们要等多久。”妲罗喃喃自语。
然后她想到这件事情有多不可思议——她这个身世不明的孤儿,竟坐在山顶上,手里抱著苏格兰最显贵的人物。
“他在昏迷中,永远不会晓得我这样抱著他。”她自语。“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暖和。”
雨势似乎更大了,然后像来时一样突然的,雨停了。一轮水淋淋的太阳露出脸来,天边出现一道彩虹,横跨在葛兰山头。
妲罗感觉那彩虹好像是上苍传来的神圣信息。她从没想像到世上有这样美,这样灵气而出俗的东西。
它好橡带给她一个信息,虽然她不知还那信息是什么。
她只知道那彩虹的纯净美丽提升了她的心灵,将她来到城堡以后一直盘踞在心的恐惧一扫而空。
“我确信它是说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不仅是我,公爵也是。”她这样想著,忽然想起了那个咀咒。
费瑞克先生对那个老妇人是一笑置之,可是妲罗忍不住要想,公爵已经遭到了一连串坏运。
他的婚姻不如意,现在又差点送了性命。
要是他被刺客射中心脏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她现在就和一个死人在一起了——那人是她的丈夫。
她昨晚就寝的时候已不像前一夜那么担惊害怕了。有某种直觉告诉她公爵不会到她房里。她也不知道何以这么确定。
或许是由于他对她道晚安时的态度,还叫她“好好睡”,或许是那间大卧室现在不再那么可怕,她也不再害怕上床了。
“他受了好多苦,”她自语,“使他觉得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也把她当作敌人,她想,虽然把她带来城堡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不认为报复会使人快乐。”她想。
她又想起那个开枪射公爵的人,他必定是柯德农族人,她听到他们称他为罗伊的那个人。
他好像是那几个青年中最年长的,他对公爵的怨怒如火焰一般那么强烈,使妲罗感觉到一股仇恨在空中震动。
她也知道,他握她的手以示敬意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股慑人的怒火,使她不寒而栗。
现在他的报复如愿了!他或许是看见他们爬上山腰,于是埋伏在那里等待适当的时机,想一枪射中公爵的胸膛。
他是杀人的凶手,而她是唯一目击者,只有她能指认这项罪行。
“如果我说出真相,”她想,“马克雷族人会怒火高张的攻击柯德农族人。”
她宛如看到了笛声吹起,召集族人入伍,听到他们匆促的脚步声,大兵布置在边界上,人人刀枪在手,要向柯德农族人报仇。
“我得想法阻止这事发生。”她自语。“公爵没有死,那才是最关紧要的事。”
她把他抱得更紧些,举起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湿发。
“我不知道公爵大人到明天或许更晚是否会醒过来。”医生说。
他是个红光满面,神色愉快的人。他已很技巧的把公爵手臂上的子弹取出来。
同时也是粗手粗脚的,妲罗真庆幸病人还在无知觉状态,不会感到疼痛。
“公爵大人跌倒在石岗上了吗?”医生一面检查他额上的伤,一面问。
“是的,他撞到石头上了。”妲罗回答。
“这是很险的位置,”医生说,“但是如果保持清洁,好好护理,不会有大碍的,只怕不免要落个疤。”
“我想公爵不会介意那个,”费瑞克先生说,“不过他醒来一定会痛得半死。”
“他是会痛的,”医生说。“他的头也会很难过,而且一定会痛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对马克雷族人算不了什么。“
“那么大人的手臂呢?”费瑞克先生问。
“也会复原的,不过得花很久的时间,尽量叫他少动,最好叫他卧床休息。”
医生笑笑又说:“我认识公爵大人可很久了,他是个不好对付的病人!他从不听任何人的话,更别说听医生的了!”
他伸手摸摸公爵的额头。
“他可能会发烧,”他继续说,“不过他的身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健朗,不会烧太久的。”
“谁来护理他呢?”费瑞克先生问。
医生一只手支著下巴,面有难色。
“费瑞克先生,此地只有我可以,我想你得在城堡中找一个人看护他。我想不出这村子里有什么人可推荐。”
“我来看护他,”妲罗平静的说。
医生和费瑞克先生同时惊讶的望著她。
她满头乱乱的卷发,看起来非常年轻,和他们想像中作护士的母亲型的人物大不相同。
医生说出两人心中的疑窦。
“你懂得护理吗,小姑娘?我是说夫人。”
从他遇见妲罗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很难了解她是公爵夫人。
妲罗微笑一下。
“我看护过摔断腿割破手的男孩,有的伤比公爵大人额头上的还要严重。”
她看到医生露出惊异之色。
“我还照顾过二十二个同时出麻疹的孩子,有的发高烧很厉害,我没帮手也照顾过来了。”
“你从哪儿得到这么多经验呢?”医生问。
“公爵夫人曾在伦敦贫民之间工作,”费瑞克先生抢在妲罗前面先说。
“这么说夫人是个好助手,”医生回答。
事实上费瑞克先生已安排好一切。
他决定由妲罗在夜间看护公爵,公爵的贴身侍从海克特在白天看护,起码得让她有些睡眠和户外活动。
费瑞克先生叫人搬了张卧榻放在公爵床边,好让妲罗晚上可以躺下来休息。
于是她每天早晨六点钟换班,让海克特来值班,她则回到自己房间,香甜无梦的酣睡一觉。
公爵没有很快恢复知觉,她起先有些害怕,但是她想到那对公爵也有好处,他可以不感觉到手臂上肿痛发炎。
她在夜间更换两三次绷带,医生白天来两次,为公爵换绷带。
“现在他应该要醒过来了才对呀?”第二天她在氏族长厅碰到费瑞克先生时说。
“毫无动静,”他同答。“海克特说他很不安静,翻来覆去的。”
“他昨天晚上也是那样,”妲罗说。“我猜他一定在发高烧。”
“我猜是他头痛难忍,可能比手臂还疼。”费瑞克先生说。“我记得我自己脑震荡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感觉得到痛,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或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妲罗单独坐在公爵床边时,她开始用手轻轻的抚摸公爵的额头。
她的手指开始摸他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的,过一阵子他就安静多了。
“也许这样摸摸他就比较不疼了。”她记起在孤儿院时孩子们称这为“按摩”。
后来由于她侧坐的角度使手臂发酸,她就坐到床头,把公爵拉过来抱在怀里,像在山顶时那样。
从开始看护他起,实际上从他中弹受伤起,她就很难想像他是个威严的、可怕的丈夫——是为了向柯德农族人报复而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