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看母亲累了,便悄悄退出来。莎梅正在做早餐,肉香阵阵扑鼻而来,她得尽力不去想空空如也的胃。肉是给她母亲吃的,她们只能喝些汤。
“我去找田先生了,”薇妮告诉莎梅。“让我们祈祷他有一颗仁慈的心吧!”莎梅抬起头来,皱了皱鼻子。她们都晓得这个好牧师可没有好心。
来应门的是田牧师本人,他的影子罩住了薇妮的脸孔。“今早我才跟我姊姊说,你也该来找我了。”他说,习惯性地拿手帕擦擦脸。
薇妮看了就讨厌、“我是来跟你商量房租的事,田先生。”她总觉得他看她就像猫盯老鼠一样。
她没想到他竟抓起她的手,翻过手掌,很仔细地看着。“你没做过什么苦差事吧,贝小姐?我看你一定是给宠坏了。”
“我没有下过田,不过我也做家事。我过的日子跟其他英国女孩没有两样。”
“你做事不够卖力,你用了一个女仆。我相信没有多少英国女孩有随身女仆,这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我承认。”薇妮答道,不解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懒惰的人是魔鬼的玩具,你知道吧,贝小姐?”
“我听过这句俗语,不过家祖母说忙的人是福,我比较喜欢那种说法。”薇妮顺着他的话东拉西扯,总想着拖得一刻算一刻。
“那么你也知道懒惰的罪孽了,”田西尔诚心笑道。“请进,贝小姐,我想跟你谈件事。”
薇妮勉强跟他走进那间阴暗气闷的房间,屋里的摆设沉闷得令人窒息。
“请坐,贝小姐。我姊姊不在家,要不然她可以给你泡杯茶。”
薇妮在门边站住脚。“既然令姊不在,也许我不该进来。”她不自在地说。
“胡说!我是上帝的使者,你跟我单独在一起绝对没有问题,至少比你跟那个土著亚哥满山里乱跑合宜多了。”
薇妮没有回嘴。她祖母曾经说过,求人恩惠的时候,只有低声下气的余地。她斜倾身子坐在一张硬木椅上,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直切正题。
“我晓得我们的房租这星期就到期,不知道你能不能宽限几天,等我找到工作再付?”
田牧师在薇妮身旁坐下,近得腿挨着她的腿。“你早该找工作,不要像没头苍蝇似的找你父亲。你的母亲病了,你的责任很重。”
“我了解,所以我会尽快去找工作。”
田西尔一双湿答答的眼睛直盯着她,开口道:“通往荣耀之路是用好心铺成的,如果我要可怜的罪人稍待,我要怎样办理?”薇妮发现牧师的眼光一直徘徊在她的衣领附近,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嘴里说的是一回事,眼睛说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你能宽限我一个星期吗?”她问道,只想赶快结束这件事,离开这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告诉你我要怎样办,”他终于开口,突然又抓住薇妮的手。“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妻子,我想在我姊姊的训练之下,你一定可以当个很好的牧师太太。”
薇妮当场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我几乎不认识你,先生。更何况,此时也不宜结婚。家母需要我,田先生。”当这个人的妻子?天!她都想吐了。
“如果……你嫁我,令堂就可以倚靠我了,”他说。“我不反对她留在那间小木屋,而且不用房租。我甚至不反对你那个奇怪的女仆留下来陪她。”
薇妮赶快站起来。“我想我们不合适,先生。你需要一个柔顺的妻子,我的个性恐怕太倔强了点,你会受不了的。”
西尔也跟着站起来,湿答答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在她微隆的胸前。“我会教你怎么当一个三从四德的好妻子,你放心。”
这一次,薇妮挥掉他又突然伸过来的手,快步走向门口。“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奇怪的是,他不怒反笑。“我想你会改变主意。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到时你仍然不答应的话……希望你不会怪我请你们一家搬出去,除非你能筹到房租。”
她真想当面甩他一巴掌。他就看准了她筹不到钱,到时候会匍匐到他面前,求他接纳她。
薇妮忙不迭地冲了出去,先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压下满腔的气愤与恶心。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但是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嫁给那个伪君子,宁死都不。
回到木屋,莎梅静静听完此行的结果,又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
薇妮直视她一秒钟。“你建议我去跳舞?”
莎梅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我够年轻,我就自己去了。但是我们非马上筹到钱不可,否则为了你妈妈,你只好去嫁那个田牧师。我不要你落得那种下场。”
薇妮考虑了一会儿。莎梅一向说她极具舞蹈天分,必定能当个成功的舞蹈家。但是她一点也不想抛头露面去卖弄舞艺,在一群色迷迷的男人面前浪费她的才气,她只想陪着母亲,找到父亲。
“我怎能那么做呢,莎梅?妈妈知道不吓死才怪!她不会赞成我在那种龙蛇杂处的酒店里跳舞。”
“你妈妈的确不会赞成,不过我有个主意,也许可以隐瞒你的工作。”
薇妮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探进头去。她妈妈在沉睡中的脸色依然苍白。“告诉我怎么办,莎梅,”她对莎梅低声说道。“我们太需要钱了。”
在水晶宫后面的办公室里,老板贾泰利坐在办公桌后面,叼着根烟,懒洋洋地看着对面找工作的女人。她说她来这里找工作,却穿着黑色披风,蒙着面纱。除了看出是中等身高之外,什么都看不出。不过他倒认识陪她来的那个女人,前几天才来应征过舞娘的工作。
“我无意冒犯你,小姐,”他耐心地说。“可是我这儿恐怕没有适合良家妇女的工作。”他想这个女人八成丑得不能见人,身段又不见得好.他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怎么能中意呢?
薇妮隔着面纱,默默打量这个谈吐斯文的酒店老板。他的身量高而壮,一头栗色卷发下,深蓝色的眼珠英气逼人,上唇蓄着整齐的短须。虽然不是正经的绅士,自有他一股浪子般的魁力。
“我会跳舞,贾先生。”薇妮柔声道。“而且我跳得很好。”
这个黑衣女郎再次一动,他就会听到细微的叮铛声,倒是让他有些好奇。他弹了弹烟灰,摇摇头。“我用不着舞娘,小姐。坦白说,这儿不是很高级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请回呢?我听说有个女人去当洗衣妇,结果也赚了不少钱,过得很不错。”
薇妮站起来。“我也许会考虑你的建议,贾先生。不过先让我为你跳支舞,你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你不满意,我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泰利耸耸肩。“好吧,碰巧我今天心情很好。请你出去告诉乐师,看你要什么音乐。水晶宫的乐师虽然不是特别好,也还不差。我随后就来。”
薇妮走向门口,说道:“等我跳完后,你必须先给我几项承诺,我才能为你工作。”
泰利仰起头哈哈大笑。“我还不晓得你舞跳得如何,却已看得出你的架子不小。我会看你跳舞,然后你回家去.不要再来烦我。这算不算承诺呢?”
“我保证你会要我留下来的,我说过,我的舞跳得很好。”她的话不像吹嘘,倒像在更正一项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