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情况怎样,莎梅?我就担心她。”
“时好时坏,’“莎梅耸耸肩,哀伤地摇摇头。“我担心的倒不是你母亲的病,问题是她缺乏求生的意志。亚哥告诉我们,说你没有到达你父亲的矿坑。”
“没有,不过我会再试,我答应了妈妈。”
薇妮一直都没有动食物,莎梅索性舀了一汤匙食物,举到她嘴边。“慢慢来,薇妮,我们现在有刻不容缓的问题。”
“钱,”薇妮一语道破。“我们的钱快用完了。”
“没错,为了买药。”
“妈妈知道我出了意外时,情况一定更糟。”
“起初她很伤心,不过亚哥再三保证你没有问题。而且就像我刚刚说的,林大夫也说温家是加利福尼亚的世家,他告诉你妈妈,温家一直是加利福尼亚历史上最重要的家族之一。
“他们是我碰过最仁慈且好客的人,他们让我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些加利福尼亚人本来就以好客出名。据说第一批欧洲人跨海而来时,西班牙人竭诚欢迎他们。西班牙人早就不满腐化的墨西哥政权。这是他们的国家,不过多数人都愿意给美国人一个机会,希望他们能拥有更好的环境。”
薇妮细细地咬了一口肉,嫣然一笑。“我看你的功课做得很好。我们才来没几天,你就把这里的历史都摸熟了。你真了不起。”
莎梅不以为意地笑了。“是因为你,我才常常体会生有涯而知识无涯的道理。”她收拾起空盘子站起来。“医生常常带报纸来给你母亲看,因为你不在,都是我念给她听,多少也熟知了一些历史。”
薇妮疲倦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我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办才好,莎梅,我们快没钱了。要不是妈妈在生病,我真想搬到矿坑去,继续爸爸的工作。”
莎梅拎起炉上的热水壶,深思地看着火光在薇妮脸上跳跃。“我不想增添你的烦恼,可是又不能不让你知道,情况恐怕更糟了。两天前你母亲碰倒了一瓶药,我只好再买一瓶,这一来就把我们所有的钱都用完了。等我们吃完屋里的食物,也没有余钱去买吃的。而且田先生今天才告诉我,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又得缴房租了。”
薇妮觉得好像四面墙一齐拥向她。“妈妈不晓得这回事吧?”
“不!我瞒着她。”
薇妮摊开手掌,放在火上烤着,心中沉甸甸地仿佛承担了全世界的重量。“我得去找工作,或许我可以去学校教书。”薇妮听见莎梅倒水洗碟子的声音。
“这里没有小孩。别忘了这里是淘金区,那些矿工不会带着全家来,你要教谁呢?”
“不然我就去当裁缝。”
“住在旧金山的女人不是在沙龙工作,就是像田露珍那样的女人。”
薇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会的只有跳舞,只怕旧金山没有我用武之地。”
莎梅把最后一个碟子丢进肥皂泡沫中。“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我曾去过附近的水晶宫酒馆,找他们老板贾泰利。我说我可以当舞娘,他却很客气地告诉我,我的年纪太大了。”
薇妮凝视跳跃的火舌,失望地想着她们的窘境。“我只好明天去找田牧师商量,也许他能答应等我找到工作再付房租。”
“他自称是上帝的使者,可是我不喜欢那个人。你要小心一点。
薇妮也不喜欢他。回西尔好像宁可教人下地狱去,也不愿教人对上帝的爱。她真怕去向他求情。“你还有多少钱,莎梅?”
“四块钱。”
“我有五元。我们得给妈妈买肉吃,医生说她需要营养。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莎梅。”
莎梅走近火炉,添了一块木柴。火花四溅的时候,她的眼里也笼了一层烟雾,是她在预测未来时常有的神情。“别怕,薇妮。你会找到方向……明天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请你告诉我,莎梅,”薇妮求道。“我需要这点凭借。”
莎梅只是摇摇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告诉我,该妮,你有没有遇见黑眼珠的男人?”
“有,你预见了吗?”
“是的。”
“他会不会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一个角色……或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现在他是不是在为你寻找什么东西?”
“没错,他说他会帮我找寻父亲,”薇妮的声音越来越兴奋。“请告诉我——”
“别问我问题,薇妮。知道太多未来不是好事,顺其自然吧!”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了,莎梅。如果你知道父亲的命运,你会不会告诉我?”
“当然会,问题是我不知道。我并不能看见未来所有的事。只能看到一点点。你妈妈坚信他还活着,我相信她的感觉。”
薇妮帮妈妈洗了头,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系上一条绿丝带。然后她喂妈妈喝了一匙药,才在她身边坐下来,握住她瘦削的手。
“薇妮,你总算回来了。都是我的错,害你碰上那种危险。”
“胡说,我根本没有危险。”薇妮望进母亲柔和的眼睛,那里面是她永不凋零的美丽。“你真美,妈妈,我可以想见爸爸为什么会爱上你。”
贝芙兰执起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女为悦己者容,为了你父亲,我要永远美丽。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完全好起来,不要这么憔悴。”
“你已经很美了,妈妈。”薇妮说,凝视母亲依然皎好的容颜。“你的美丽永远不会褪色,就算你8O岁了,一定也还是这么美。”
芙兰微微一笑。“你才美,我的宝贝,你都不晓得你自己有多美。”
“我想我的长相还过得去吧!”
芙兰难得地笑出声来。“谦虚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来说。”
“恋爱是什么滋味,妈妈?”薇妮想要知道。“你和父亲是一见钟情,对不对?”
芙兰轻抚女儿的脸颊。“没错,我们的确是一见钟情。爱有痛苦,可是幸福更大。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把他的幸福放在你自己的前面。”
“你又怎么知道你是在恋爱呢?”
芙兰的眼睛罩上一层烟雾,陷入沉思之中。“当你恋爱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为了那份爱,你会愿意牺牲一切。从前我还是乔丹娜那个舞蹈家时,曾经风靡全巴黎。可是在遇见你父亲后,我就不要一切声名了。我从不怀念那些风光的日子,因为我只想当华德的妻子。我相信你也会这样,薇妮,你也会一见钟情。”
薇妮想起那个黑眸如夜的西班牙人。她爱他吗?如果是爱,只伯也只是一份落花流水的爱了。她甩甩头,凑过去在母亲苍白的颊上吻了一下。“你真的从不怀念那个风靡巴黎的舞蹈家乔丹娜吗?”
从来没有过。我只想爱你父亲,以及被你父亲所爱。我知道,有时你觉得好像和我们的生活隔绝了,薇妮,可是我一定要跟随你的父亲。我从不后悔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总有一天你会了解这种感受。”
“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和你们隔绝了,也许我知道你和爸爸都爱我吧!当然,寂寞是难免的,不过你们的爱一直是我最大的安慰。我很高兴你们相爱如此之深,可是我想等我结婚后,我不会把小孩留给别人带。”
芙兰合上眼睛,哺哺道:“我想你不会,你做母亲一定比我成功得多。你除了美丽之外,更有一颗善良的心,你甚至不晓得你有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