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事不关已吗﹖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就别再骗自己了﹗承认了 吧,苏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红香院花魁……她很庆幸能够一路顺当,可是,这些风 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这份光采,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婊 子、狐狸精、骚货、荡蹄子……有哪个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轻薄、卫道之士 唾弃;贞节烈妇不屑一顾,弃妇怨妇又恨之如骨……比起强盗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 她算是幸运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嬷嬷的精明圆滑给了她好榜样,她学会凡事看得 开些,不去斤斤计较世俗眼光。但是,有时还是免不了会烦闷啊﹗有时还是免不了会在 心里悄悄问,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当真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她当真可以做到完全 忽略周围轻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当个妓女﹖***
「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说话。
啊﹗她吓了一跳,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楼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来了?」温柔虚弱地笑,「而且从来不走正门……当心哪天我没认出你, 老大花瓶砸你头上。」
「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在今天正式成为市井无赖、无业游民,被王府革 职了。」楼砂说着,自动自发地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柔。
哦,这么快?「那本假秘籍已经易主了﹖」
他点了点头﹕「昨天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 下午时追着金蟒帮往陕北去了……看吧,金蟒帮的人马上会名副其实变很『忙』。」
温柔撇了撇嘴﹕「唔……这样倒不错,少了一群想不劳而获的混帐东西,杭州城应 该会清静很多。」
她的口气还真有点冲……楼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换 你了。」
「我什么?」她干脆装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楼砂叹了口气,「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男人不都是粗枝大叶的吗,怎么独他没有少那根筋﹖温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有点累罢了。」累﹖「是生病了吗﹖」楼砂关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温 柔的额头。他微皱眉﹕「没发烧,可是你怎么一身的酒气﹖」
「陪酒啊。」温柔觉得嘴里尝起来有些苦味,牵了牵嘴角:「一共六壶花雕,其中 被我喝的起码也有两壶半。」
两壶半的花雕﹖那也不少了。真是……「如果你的内功好一点,我会建议你把酒逼 出来。一次喝那么多伤肝。」楼砂摇了摇头,掀起茶壶盖看了一下,「温柔,有没有茶 叶﹖」
「你左前方的那个柜子看到没﹖茶叶放在第三格。」温柔有气无力地说,揉了揉额 角。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吐血﹖高兴他没有因为陪酒而看轻她,反而幽了一默,劝她 向绝世高手看齐。不过,他大模大样闯进她的香闺,也不多安慰她这主人一下,反而到 处找茶喝,也够让人吐血了。
「你被王府革职只是名义上的?」
「是,为什么有此一问?」
「好奇罢了。」温柔偏头看他,「说真的,你这人的脾气有够古怪,怎么看也和师 长二字扯不上边。我怀疑除了那位康成少王爷,没什么人受得了你这种夫子。」
他加了撮茶叶在紫砂壶里,笑:「你担心我会变成货真价实的无业游民而加入丐帮 ﹖其实我本来就另有副业,没打算靠这个过活。」
「哦﹖祖上的家产吗﹖」
「那倒不是。要说家传的,大概只有这身功夫了。我父亲曾是江西首富家中的总镖 头,说穷当然不穷,说有钱也不见得多有钱。」楼砂双手捧着那茶壶,从来冷澈的眼里 闪过一丝波动的情绪,「我父母都在七年前染上霍乱而死,那混老头怕我身上带病,把 我也赶出来。在那之后,猎户、镖师、护院,凡是用得上武艺的,我差不多都做过。」
唔,这么说他还真是不简单,难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文武双修,而且修得挺出色 。哪像她自己,琴棋书画因为必要有了不错的根底,那身功夫就有点三脚猫了。
她轻轻问﹕「那后来呢﹖怎么会跑去康成王府的﹖」
楼砂笑了笑﹕「偶然在山上猎狐时遇上关宇飞,就这么给他缠上了要拜师。本来不 想答应的,没想到康成王宠儿子,出聘金两千五百两银子,再加月薪一千两。我先在王 府待了一个月,教些基本功看看这小王爷有多少耐性。关宇飞倒是能忍得下我的脾气, 也挺能吃苦,我就留下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尤其最近因为这衡天心经的事,康成王一口气给了八百两银 子和两斛珍珠,又加薪到一千二百两,要我确保王府安全,我当然没有不赚的道理。」
这康成王出手倒阔绰。不过,也要像那位小王爷一样有谦虚耐劳的气度,才学得到 真本事吧﹖可惜很多官家子弟骄纵过度,虽请了大堆名师,却好吃懒做,只是一群花天 酒地的草包。就好象……杭州知府的那位顾二公子。
唉,想起那匹色狼就火大!温柔叹了口气,有些牵强地笑:「康成王一心要在后花 园挖出衡天心经发财,没想到反而被你捞一笔……你倒是挺会赚钱。」
「只要不是太勉强自己,我不和钱过不去。又不是什么世外高僧,贪念难免啊﹗」 楼砂说着,将手中茶壶放回桌上,拿起茶杯倒满一杯,走过去递给温柔:「喝了解解酒 气,不然明天可能会头痛。」
唔,错怪好人了。原来他找茶叶是为她。温柔有些过意不去地笑,伸手接过杯子︰ 「谢谢。」
「当心汤手。」楼砂淡淡嘱咐,就在床沿坐下看着她喝。
啊,真的是汤的!他的内功修为也真是很高。小口小口地将一杯浓茶喝完,胃里舒 服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些。温柔感激地朝他一笑,不能否认,心里还真是乱感动一把的 。
楼砂默默从她手里拿过空杯放回桌上,叹了口气看她:「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这叫她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变得如此的情绪化。心里的 烦郁竟像是千头万绪,说不出口。摇了摇头,她近乎逃避地躲着他的视线:「别问了好 不好?算我求你。」
「我无意逼你什么。你若不想说,就别说。」楼纱耸了耸肩,「只是有时候事情是 说出来比较好受些,相信你知道。」
「我知道……只不过是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罢了。」温柔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下,「 我不会虐待自己,憋到内伤的。相信你对此深有体会,不是吗﹖」
「……也对。」楼砂有点戏谑地点头。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在地洞 里的经历。
有他在,心情真的会好些。温柔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听楼砂吹箫时,曾动过与他合奏 一曲的念头,当下站起来﹕「你看上去挺闲,陪我弹两个曲子解闷如何﹖」
楼砂挑了挑眉﹕「合奏,在这里﹖会有人以为你房间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