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真是可爱,她叹口气,“唉,现在的孩子,简直油嘴,说什么都不领情,说什么也等于白说。”
“别反对我,妈妈。”
“我不喜欢她。”
“妈妈,你还没见过她,怎么知道你会不喜欢她?”
“她都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常住你家中带,说不定以后再生孩子,她会不喜欢。”母亲很烦恼。
“妈妈,”我说:“请不要这样想,陌生人家的孩子,你也对他们很好。”
“可是媳妇的孩子……”母亲悻悻地,“叫我向亲友怎幺交代呢?”
我笑问:“何必向他们交代呢?”
“哎,世杰,你自然不明白的,你的生活圈子与我的相差三十年,你的朋友不在乎,我的朋友想法可不一样呢,对妈妈公平点好不好?”
“是是,我忽略了这一点。”
“何必偏偏选中她?”母亲很不服气,“听说年纪也不小,都廿六七岁,与你一样大。”
“妈妈,”我说:“感情这件事,很难解释,你说得对,那么多女孩子,我就是看中她,你得相信儿子的眼光,母亲,儿子的眼光遗传自你。”
母亲不响。
我搂着她的肩膀,“妈妈,放心。”
“我还是不喜欢她。”母亲委委屈屈的说。
我知道妈妈看在我的面上,是会让步的,
我兴致勃勃地告诉芝儿,芝儿很礼貌婉转地说:“不,我觉得去见你母亲很不方便,我又不是想跟你结婚,这样隆重,真是的。”
“为什么?”我很失望,“芝儿,当然我们是会结婚的。”
“不不!我想过了,”,芝儿说:“我不适合结婚。”
“胡说,别人我不知道,你最适合嫁我。”
芝儿很感动。“世杰,认识你简直是我毕生的幸运,谢谢你。”
我很难过,“芝儿,这是什么意思?或者你有过一次很不幸的经验,但是你还如此年轻,来日方长,何必这样倔强?来,让我抱抱你。”
我把她拥在怀里,她哭了。
可怜的芝儿儿,我要加信的保护她,别人怎么说有什么关系?我们的生活不过是两人的世界,我恼。
与她生活在世界上,不是为了装饰别人的是非标准。我唯一希望获得的谅解,是来自我的母亲,因为我也很爱她。
妈妈说:“虽然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如果这样会令你快乐,我还是觉得安慰的。”
“妈妈,你真是好。”我说:“我很感激。”
“我也不明白这些事理,但是眼看见儿子快乐,我也会快乐。”
我的眼睛濡湿。不是许多人有一个这么明理的母亲,我真幸运。
芝儿,我们的荆棘已经除掉了。
芝儿说:“在我没有见遇你母亲之前,或者你要见见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我惊讶,“她从纽约回来了?”
芝儿的家人都住纲约。
“是的,回来看我。”
“很突然呢。”我说。
“因为我说……我在考虑结婚。”芝儿说。
“芝儿!”我的心情又完全恢复状态。“我很快乐,你到底被我说服了。”
芝儿显然也振奋得很。“你这对白像国语文艺片裹的。”
“是呀,但不是这么说!不足以证明我刘你的感觉。”
芝儿与我都笑起来。
她看上去这么年轻爽朗,简直不像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婚姻。不管像不像,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变。我永远爱她。
芝儿的母亲住在半岛酒店。
她是一个美妇人,一眼看上去简直与芝儿年纪差不多。而且瞧得出很有钱。芝儿的母亲跟我的母亲简直是两回事。
她看到芝儿,埋怨连篇!“芝儿,你看你的样子!瞧!好的衬衫都没一件了,你在干嘛?人也瘦,原本我是不想你独自回香港的!”
芝儿只是笑。
她母亲完全没看到我。
“妈妈,这是世杰。”芝儿让我站到前面去。
她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一番,诧异地看牢芝儿,“就是他?”
芝儿答:“是。”
她很不愉快,“真是的,芝儿,自火堆中出来,跳进油锅中,我实在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个美妇人不喜欢我。
“妈妈,我了解到婚姻生活是很私家的,我们并不需要交游广阔,生活豪华。”芝儿说。
美妇人摆摆手,“芝儿,但是人家还嫌你不是处女,你何必到这种乡下人家去受气?他们没有知识!”
芝儿笑,“母亲,你太粗鲁,对着世杰批评他的家庭。”
我脸上麻辣辣地不知所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我从不知道芝儿来自这么富有的家庭。
“芝儿,回纽约来,你不能够做小家庭主妇的。”
芝儿说:“妈妈,当然可以。”
“你受不了这种腌臜气。”
“没有人会给我受气。”
她转向我,“那么好!世杰,你能够给我女儿什么东西?”
我迟疑地说:“爱。”
“应允与行动往往是两件事。”她盯着我。
“是,我会尽力而为。”我说。
“物质上呢?”她问。
“我在大学教书,一个月拿六千多港币,有房屋津贴。”
“你以为能满足芝儿?”她问。
“我的天!”芝儿笑,“妈妈!不是每个人都要开摩根跑车才可以上街的,”
芝儿的母亲显然很心烦,“我不懂得!”
“妈妈,你不需要懂得,我只需要获得你的允许。”
我站在一边,心中满不是滋味。她为什么歧视我?或者我不是百万富翁,但是我愿意负责任,愿意尽量爱芝儿。
芝儿妈妈叹口气,坐下来,她问我:“年轻人,你婚后打算与母亲同住吗?”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自然与我住。”
“你听过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吗?”
我笑一笑!“我母亲与我皆不是戏中的主角。”
“小家庭中有一个老人,你觉得会方便?”她问。
芝儿抢说:“妈妈,这是我的困难,你别替我担心。”
“那么好,你安排个时间,咱们亲家总得见个面。”
“妈,到时你穿个旗袍,”芝儿提醒她,“别袒胸露背的,人家老太太可吃不消。”
我忍不住微笑。女儿教训起母亲来。
芝儿妈妈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我们俩乘机告辞出来。
我说:“你妈妈是这么漂亮。”
“是的,她看上去如此年轻,四十五了呢。”芝儿说。
“你没说过你家这么有钱。”我说。
“不,我家并没有钱,母亲跟我亲生父亲离异后,改嫁一个富翁,她是富有的,自然。”
我意外地看着芝儿,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
芝儿慎重的说:“别告诉你妈妈,她不会接受。”
我苦笑。
终于在正式见面之前,我说服芝儿先去见我的母亲。
母亲开头很不自然,有点苦涩。
芝儿买了四种水果,四色蜜饯,静静地坐在角落,一声不晌,脸上个沉静的微笑。
母亲坐在大客厅中,又不开灯,有点暗,让芝儿坐对窗处,她自己背着光,以慈禧太后式的目光逼着芝儿,芝儿一派自在,不以为意。
我暗暗祷告,天啊天,一切包涵,芝儿,给我面子。
母亲与芝儿攀谈数句,都很客气。
“你是大学毕业生?”
“是。”
“婚后不介意与老太婆同住?”
芝儿很简单的说:“不介意。”
母亲想一想,终于取出一只翡翠戎子,一串珍珠项练,替芝儿戴上。再想想,把自己脖子上的一只坠子也取下给芝儿。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留作纪念吧。”
芝儿又明洁的说:“我很喜欢。”
“好好,”母亲总算笑了:“那么星期日请令堂到我们家来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