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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我们到外头去喝咖啡。

  我问:“为什么不多说话?”

  “多说多错。”她说。



  “其实我母亲不介意独居。”

  “看情形才说吧。”芝儿似乎胸有成的。

  她的白衬衫配着米黄的珍珠练子很好看。

  芝儿愉快地告诉我!“我一直想买串珍珠,不过又嫌贵。现在可好得很。”

  她很爱我!尽量使我高兴。如果她真想要,别说一串,一百串也得到了。

  母亲说:“芝儿这女孩子很厉害。”



  “她有什么厉害?”

  “不声不响的。”

  如果她又声又响,她也是厉害的。婆婆总爱把媳妇说成是个厉害的女人。

  “母亲。”我拍拍她的背部,安慰她。

  星期日,我开车去接芝儿妈妈,她穿黑色累丝旗袍,齐胸的养珠项练,她扬扬手,很不耐烦,问我:“世杰,为什么要我去拜见她?为什么令堂不能稍移玉步到酒店来?我已经赔出女儿,迟要赔上自己?”

  “妈。”芝儿不客气地说:“人人说你年轻,你再噜苏下去,也就是个近五十岁的老太太。”

  芝儿妈妈连忙噤声,我几乎没笑出声来。

  我们到了家。

  芝儿妈妈又高兴起来,“哦,旧式洋房,我最喜欢这种房子,气质好。”

  我点点头。

  母亲见了“亲家姆”,非常惊异。没想到对方这么时髦美貌。

  芝儿妈妈带来四幅衣料,很客气地呈上,并且得体地说好话。母亲只能受下。

  “芝儿的亲戚都在外国,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老太太多照顾点。”

  “是。”母亲得体地说:“我家的媳妇一向没人敢欺负,是不是,世杰?”

  芝儿妈妈点黯头,喝过茶。告辞。

  我们送她回酒店,她说:“世杰母亲年纪大点,看上去是个正派人,正派人最可怕之处是爱替天行道,芝儿,你当心一点。”

  为什么一家人要活得像间谍斗间谍?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如心,回纽约来。”

  芝儿答:“我有分数。”

  “芝儿,我是真舍不得你。”芝儿妈妈眼睛都红了。

  芝儿看看我,眨眨眼。

  “芝儿,你连一枚象样的首饰都没有。订婚戒子呢?”

  “我们不想订婚,妈妈,”芝儿说:“一切从简。”

  “唉。”

  “妈妈,你别叹那么多气好不好?”芝儿说:“我会很幸福的,真的。”

  “芝儿——”

  芝儿与母亲拥抱。

  我的母亲却说:“也四十多岁了,怎么还打扮成那样!看倒是看不出来,仿佛只有三十多岁,保养得这么好,大概狐狸精的道行不过如此。”

  两个母亲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却有一个共同点:怕自己的儿女会上对方一个大当。

  我说,“妈妈,狐狸精只能称‘大仙’,不然他们会被得罪的。”

  “呸,”母亲笑,又正容说:“你不去问清楚?芝儿怎么处置她前夫的孩子?别也抓了来一起住。”

  妈妈不知道芝儿家很富有,她的夫家也是华侨中佼佼者!儿子决不能跟外姓人住。

  “孩子住在瑞士,跟他父亲,只准芝儿去看他,他不能探访母亲。”我说;“母亲不必多虑。”

  “哦!瑞士?”母亲问:“是个好地方,是不是?”

  “是的。”我想我一辈子也住不了瑞士。

  我不知道芝儿是怎么与这个男人分手的,看情形他的条件胜我十万倍,但是我不能判芝儿的历史妒忌,也不想追问,慢慢我会知道一切,真相迟早会得呈现,我们将自相处一辈子,何必心急?

  婚礼终于举行了。老天。

  我们在大会堂注的册。

  母亲穿深灰色哔叽礼旗袍!黑袜子,黑鞋,插一朵红花。

  芝儿妈妈穿粉红色礼服,戴顶宽边草帽,帽沿有面网有绢花,肩上披白色狐狸披肩,镂空高跟鞋。

  两个母亲,两种颜色。

  芝儿则穿白色简单的礼服,脖子上是她婆婆送的珍珠。

  每个人的面色都很慎重。

  我们签好字,在花园中拍照。

  我觉得很满足,但是也很困惑,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吗?那么芝儿的母亲与我的母亲为什么占

  这么重要的位置?

  芝儿说:“我们只是给她们面子,她们再反对也是没有用的,因此她们也懂得什么时候该下

  台。”

  但是母亲们仍然喜欢插手子女的恋爱,母亲们期望子女与她们喜欢的人结合。处处加以干涉,表示母爱的权威。她们总觉得子女结婚是离开她们的表示,长大了,飞走。母亲们没有想到子女有他们的生命,有他们的生活。唉。

  婚礼之后,芝儿妈妈回纽约,芝儿在我们家老房子定居下来。

  我们相处很好,芝儿收敛婚前的豪爽!是个好媳妇,母亲的挂虑是多余的!我们会愉快地共渡一辈子。

  年轻的时候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算起来.是十二年前的一个暑假,那一年的暑假特别热特别长,我与姐姐回台北过夏季,成日听着蝉叫,泡在泳池里,晒得金星乱冒,终于瞌睡,盹着了,还是不肯自水里出来。真是最长的三个月,一天可以抵现在的三天来用。

  我认识了他。那一年他四十岁,我十七岁。他是父亲的客人,那个时候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也很好客,常常有朋友来住一、两个月不稀奇,他也是其中的一个。当时阳明山并没有几幢别墅,主人都是可以叫得出名字来的,父亲的屋子盖得好,全新的现代建筑物,不比当地的土屋子,四四方方一个项,白粉墙,单调而且贫乏。

  父亲的钱由祖父留下来,祖父死得迟,父亲做了大半辈子的太子,心有不甘,祖父一死,他马上花钱,尽量的花,因此我十七八岁昀时候,是家里的全盛时代,姊姊很快的觉得了,十分喜欢摆千金小姐的姿态,吃的用的穿的都是精品,挖空心思地赶排场。我与姊姊不一样,我不懂这些。

  姊姊去过一年英国,一事无成的回来,又去一年美国,也是一事无成的回来,可是人家开玩笑地说她留英留美,她却矜持地笑,笑得这样的于心无愧,我真觉得她丢脸,可是一个人的本事是如何骗倒自己,姊姊既然有这样本事,我不必替她担心。

  她是这样的人……很乐观的,没有大脑的……就像一头蚱蜢,春天的时候尽量欢乐,她没有冬天,自然也没有明年,因此也没有烦恼。

  到人台北后没多久始识得一大班人,整天不是在李家就是王家,疯疯癫癫的开舞会看电影,她喜欢把头发梳成一条马尾巴,穿各式各样的大花裙子,后来大花裙子不流行了,她又改穿袋袋装。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然后有一天,舞会开在我们家里,我自下午其便在房间了看武侠小说,不去打扰姐姐。姐姐进进出出的说:“……小豆,今天是中秋。”我说:“别瞎搅了,热得发昏,怎么是中秋?”姐姐说:“不骗你,佣人都在吃月饼。”我问:“那么爸爸妈妈呢?往年中秋,大家至少在一起吃顿饭。”姐姐说:“他们也许在新加坡,有什么关系呢?月饼哪一天不可以吃?你也太那个了。“

  我说:“听说发财的父母才那么忙,他们发了财吗?”

  姐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她说:“我们家不是暴发户,咱们是一直有钱,你要记住。”她很骄傲。

  “有什么分别?”我问。

  “分别很大。”她说。

  “你暑假后干什么?”我问她。

  “何必一定要干什么?”她反问:“什么也不干!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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