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
“我马上来!”我笑着挂上电话。
放下电话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这么疲倦,还要出去接毛毛,这年头,做女人好过做男人,做男人有什幺用?不比女人,稍微有点事业,就算女强人。
花了廿元计程车,把毛毛接回来。
我问:“为什么忽然回来了?”
“明天二嫂大嫂要来,我妈妈生日,请他们吃午饭,我住在那里,她们会笑。”
“如果她们不去,你永远不打算回来?”我微笑。
她不出声。她说:“我已经嫁给了你,如果你觉得欺侮我是很过瘾的事,你尽情好了,我永远不会再回娘家了。”
听她这么说,我静了下来。
不能逼人太甚。
第二天,我们又重新做人。
我天天准时上班,下班后上补习。
毛毛不久也找到了一份工作,收入不错,我们的情形,在短短几个月内转得很好。
毛毛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中并不想与我的父母同住,她坐在房中不方便,在客厅中近来逛去也不行,诸多不便,相当麻烦。
她说:“如果可以两个人分开住,那该多好,”
我说:“家中有老人照顾——”我没说完。
渐渐我很喜欢去补习。
我那年轻富有义貌的女学生代表了人生美丽的一面,她代表无忧无虑,健康活泼,上进,有前途,我与她见面的时候,感染了她的青春,我有机会凝视她光洁的皮肤,美丽的浓眉,只因为我觉得年轻是那么好,当我们都年轻的时候,世界是不一样的。
我对我的学生说话,有种特殊的温柔,她很快就觉得了,她很喜欢我,从来不缺课。
家变得乏味。
毛毛的脸色灰暗,好象不停的在说:“都是你,都是你为了你的父母!”
连爸妈都觉得了,他们对我说:“我们决定搬出去住。”
我非常反感,他们来住,我并没有选择,现在他们平白的搬出去,惹得大哥他们判我一辈子有话柄。
妈妈解释,“本来我们以为你未婚,住在你处比较简单,既然大家都结了婚,还是住你大哥家,要不你爸爸有点积蓄,自己搬开往好点,这年头!供儿女读书到博士,有什么用?徒然看你们面色、你那个老婆……也不用我们搬进去才两个星期,她就搬回娘家去示威。”
我没有答辩,我很烦恼,很难过。
父母离去之后,家中还是静默得很,预期中的欢乐并没有来临,我为了要令毛毛知道,不与父母同住,也是沉闷的,我恨她设计逼走爸妈,即使他们不在,我也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每夜我静静的见我的女学生,我要见到她,并不是我要占有她,她成了我的精神寄托,看到她,我得回了我幼时的欢娱、幻想。
有一天,她问我:“老师,你结了婚吗?”
“是的。”
“为什么人们都那么早结婚?”
“人们都寂寞,除非一个人十分美丽与十分富有,否则只有结婚才能解除寂寞。”
“你真以为是?结婚可以解除寂寞?”她问。
“日子慢慢过去,大家认了命之后,老来便成伴侣,因为只有妻子知道丈夫,只有丈夫知道妻子。”
她微笑,看上去很明白的样子。
当然她不明白,她太年轻。
每日下班,钟点女工准备好两菜一汤,那么简单的饭菜,那么单调的生活。
有一日我十分歉意的打一个电话给母亲,想与她聊聊天,电话接到大哥处,佣人说她在打麻将,不来听。我只得把话筒放好。
杞人忧天,谁也没有因为我而伤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婚姻生活并不适合我,我沉默寡言,有什么大事小事自己放在心中,毛毛常在晚餐桌前独白。
她看上去比以前快活。
“你觉得寂寞吗?老师?”
“很多时候。”
“习惯吗?老师。”
“大多数时候。”
“但是你已经结婚了,老师。”
“我知。”
她年轻的笑容令人有震荡感。
过年的时候我与毛毛到台北旅行了一趟。
酒店的房间空气不佳,住的是三等酒店,我先就闷了一截,玩的地方也似曾相识,可是毛毛的兴致很高,买了许多许多土产。
因为她那么快乐,连我也有点喜气洋洋。
毛毛说:“虽然迟了大半年,但还是来蜜月了一次。”
我微笑,“也许到老了,我们始终可以到达巴黎。”
毛毛忽然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是吗?我们可以一起老吗?”她含泪问:“告诉我,杰,你、心中还有我。”
“毛毛,你是我的妻子……”
“你生我的气,是不是?”她问。
“没有,真的没有。”我说。
“不要去补习好不好?”她恳求我,“我们两个人下了班,可以多点见面时间,可以去喝咖啡,可以看场电影。”
我说:“这世界不是你的,毛毛,为什么每个人都得照你的意思行事?”
“但我们是二人世界!”她嬉皮笑脸的说。
毛毛忽然改变作风,跟我来轻的,我怔住了。
“好不好?辞掉那份补习!”
我只好点了头。
女人真有办法。
回到家,我跟女学生说:“我太太要有多点时间见我。”
她笑一笑。我辞了补习。
毛毛约我的父母出来喝茶,妈妈忘了她在毛毛处受的气,向毛毛诉苦,大嫂是如同的不体贴,如何连水果都不买一点给她吃。
毛毛耐心的听着,然后说:“杰今年并没有加薪。”
我再也见不到那年轻女学生的笑容了。
毛毛经过一年,打赢了她的仗。女人,尤其是家庭主妇,是最佳的政治家。
日复一日,我上班下班,我在等待毛毛说一句话:“我怀孕了。”我有心理准备。
是的,这是我的婚姻生活。
我相信也是大多数人的婚姻生活。
生活是这么令人失望。
母亲与恋人
第一次认得芝儿,是朋友介绍的,大家在吃茶,我迟到,走到他们那一桌前,看到一个女孩子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一连串爽朗的笑声。
这种笑声足以驱逐任何阴霾,我因而向她看了数眼。
她有直头发,穿件白T恤,脖子上细细一条项链。牙齿雪白,耳朵上戴贝壳耳环。
很清爽悦目,难得的是她丝毫不带造作。
这年头漂亮的女孩子多,但是多数是矫情的。她根本没看到我,笑完之后一股劲的听人说话。
这时候有人介绍:“芝儿,这是世杰。”
她明快的转过头来,“世杰,真是好名字。”声音很稚气。
我马上喜欢了她,很主动地端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她在喝一瓶Perrier矿泉水。
一个人的爱好与她的个性多数有点类似,她一张脸便如矿泉水那么透明。浓浓的眉毛,圆圆的眼睛。
吃完茶她先走,和煦地向每一个人说再见。
我沉吟一会儿,问在座的朋友,谁有她的电话。
他们说:“世杰,我们只能把她公司的号码给你,因没有征求过她的同意。”
我不介意,见面只短短时间,我已知道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打电话到她写字褛,我了解她在律师楼办公。
“芝儿?”那边说:“请等一下。”
接通之后芝儿亲切地说:“这是芝儿,那一位?”
“世杰,记得吗?名字很好听的那个。”
“啊是,世杰,好吗?”
“好好。”我有点紧张,“他们把这个号码告欣我,你不介意我用吧?”
“不,当然不,我把住宅号码也告诉你好吗?”她说。
我求之不得,马上接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