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约有点犹疑。
在这种场合见面,仿佛不大适合,但失去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露露又说:「过几天她要去纽约视察业务,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文约莞尔。他当然明白露露的意思,他若要见到他想见的人,就必需先做露露的客人。
这女孩子,难道她真的喜欢他?
「我可以等。」文约说:「对了,我送一件生日礼物给你如何?」
露露持着球拍走开。
那日天色阴暗,下毛毛雨,并不是户外运动的好日子,但文约觉得别有情趣。
他没想到那女郎是事业女性。
文约从来没喜欢过商贾,他尊重他们,但保持距离,一个女孩子天天与贸易数字为伍,不可想像,难怪文思一早预言他们不会合得来。
但是,不亲眼看过,绝不甘心。
那个晚上,文思说:「我替你约了她。」
文约大喜过望。
「不是私人约会,在她办公室见面。」
「咄,那我也做得到,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人,有客上门,断不会让人吃闭门羹,这样就值一辆好车?」
文思啼笑皆非,「啐啐啐,难道还安排在人家卧室见面不成,你这个人有毛病。」
文约一想,对,太过份,好吧,就上她写字楼去。
「告诉你,她同她妹妹不一样,不好相与,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上去了。
那女郎并不像一片云,经过几重通报,文约才进到她办公室,她被铜墙铁壁围住,下班之后,约见的想必也不过是三数个知己好友,换句话说,她与环境脱节了。
只见她穿着名贵的套装,化妆明艳照人,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文约与她一照面,就知道找错了人,她短头发,没有他要的尾巴。
「你代表顺兴企业?」她问他。
顺兴是文约父亲的公司。
文约意兴阑珊的客套几句,言中无物,对方很快发觉她浪费了时间,便站起来送客。
走到门口,文约才说:「我同令妹露露是朋友。」
「是吗。」
「露露说,你喜欢开车时听歌。」
「我,开车?我没有驾驶执照,一向由司机接送,我坐在车中多数看报,很少听歌。」
「啊。」文约发怔,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秘书已经过来替文约打开大门,文约不得不就此告辞。
他弄错人了。
想像中的女郎是倦慵的,娇怯的,连耍乐都十分厌倦,更不要说是工作。
她应是一支歌可以重复听一个下午的人。
懂得享受,生活低调,是一个艺术家,不论大事小事,都有点糊涂。
回到家,妹妹问:「怎么样?」
文约不出声。
妹妹留意他表情,「我早知你会失望。」
「她不是她。」
「真人同想像是一定有分别的。」
「不,完全不是那个人,弄错了。」
「啊。」妹妹也讶异,「你想见的,到底是谁呢。」
「我不知道,她们家还有没有姐妹?」
「就她们俩。」
「你确实清楚?」
「当然。」
「当然。」
在灰色的天空下,文约又遇见露露。
「听说你见到我姐姐了。」
文约点点头。
「怎么样?」
「我与你比较谈得来。」
露露大喜,「真的?」
「真的,我俩一般无聊,一般幼稚,一般没出息。」
「去你的。」
「我并无夸张,你可仔细想想。」
露露说:「但你却要找一个浪费了所有眼泪的女孩子。」她讪笑他。
那只不过是她喜欢的一支歌。
「那卷录音带并不属于你姐姐。」
「那我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还有谁常常用你们的车?」
「我不知道,也许是哥哥的朋友,但是他们的女朋友加在一起至少有千余名,穷你一生也无法找到。」
「能够随意用你们车子的,恐怕没有几个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找?」露露问。
「因为我们是朋友。」
露露哑然失笑,「徐文约,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文约也知道自己太过份了。
这种牛角尖钻了进去简直脱不出来。
文思说:「交给私家侦探去办。」
幸亏还有一份正经工作,当作精神寄托,文约才不致走火入魔。
他常常到附近油站去加油,却再也听不到那首歌,见不到那个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文约有一夜看见那个女孩子。
她有洁白的皮肤,不施脂粉,单单擦鲜红色唇膏,温柔地同文约说:「我是别人的女友。」
文约连忙说:「我并没有不良的企图。」真的,他可以指天起誓。
那女郎嫣然一笑,转头而去。
然后梦醒了。
这大抵也可以算是绮梦了。
家里发生一点事:父亲下令,叫文思选择,要不进顺兴工作,要不出去升学,不准她继续游荡。
妹妹考虑了三天,决定前往纽约。
文约内心恻然,去送妹妹飞机。「不要玩得太疯。」「要注意冷暖。」「遇到喜欢的人,切记回来结婚。」
露露也在,文约邀她喝咖啡。
露露说:「没想到你如许友爱。」
「我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优点」
「是吗,说来听听。」
文约只是笑。
他与她打了三局球,三盘两胜。
她没有开车来,文约送她。
露露忽然说:
「文约,既然大家是朋友,我也不好瞒你,照实对你说吧。」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别嬉皮笑脸的,告诉你,我知道你认识的女郎是谁。」
文约一怔。
「我一直知情。」
「那何苦害我兜圈子。」
露露说:「每一个人都有苦衷。」
「说你的来听听。」
「他是我三哥的女朋友。」
「你怕我动手抢?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她同三哥断断续续往来有好几年,很痛苦很累的在一起,每次分手,大家都为他们松口气,但不一会儿,又开始纠缠,、永远没有了结。」
文约只觉得荡气回肠,「现在他们仍在一起?」
「两个人什么都不做,浪费那么些年,你要是介入,更不知是什么局面。」
「原来你是为我好。」
露露说:「你不用如此讥讽。」
文约笑了。
「我是自由身,为何对我没有兴趣?」
「我配不上你,露露,将来你的伴侣胜我千百倍。」
露露说:「最狡猾的人才会这样说,高招。」
文约无奈地笑。
「她上个月又到温哥华去了,这次去得最久。」
「会不会从此摆脱这段不愉快的感情?」
「我三哥前天才出发去找她。」
「要命,又不肯放过她。」
露露说:「我们见怪不怪,也许他们觉得幸福,毕竟世上有多少人能够终身以恋爱为事业,统共不用工作谋生?有时真羡慕他们,有这样一件大事可做,不愁寂寞。」
文约默然。
「喂,有空约会我。」
文约点点头。
「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叫你出来。」
「不用了,」文约说:「不重要了。」
「怎么说?」露露诧异。
文约叹口气,「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更没有那么多眼泪。」
露露笑了。
挫折
调职之前,也向前一任同事打听过。
当时苏茜说:「你可以应付得来。」
「但是,」我问:「我会开心吗。」
苏茜笑,「十多岁的人还似孩子似,做工最终目的是为薪水,又不是看电影,谁理你开心与否。」
「我也并不期望自己会欢喜享受,但总得合理地愉快吧。」
「只有少数人有这样的幸运,这种人找到的不是工作,而是事业。」
我不语。「你放心,你可以做得来。」
听这种口气,已知道不妥。
人总是自负,有什么是做不来的?人家会我不会,肯学肯捱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