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哪一行才会令男朋友送那么大的一张书桌给她呢?
“她是律师, 我们是同学,当她第一天考到BAR做大律师的时候,我就送了那张书桌到她家去。”
“呵,了不起,”茜茜说:“你想想,陈,这张书桌原来有这么美丽的历史,你这个凡夫俗子怎么配用?幸亏退回去了。”茜茜笑。
茜茜说话有时候是很绝的。
龙说:“是的,她是一个非常不凡的女孩子。”
“茜茜,天妒红颜。”我说:“我们这种俗气的人,才能够一直活下去,没什么好说的。”
龙站起来告辞。他说:“谢谢你们。”
“谢谢?”我说:“有空常来,别说谢。”
“我要谢你们的太多了。”他说,“再见。”
我们送他出去。茜茜被他感动了,很久很久她没说一句话,过了很久很久,她跟我说:“把这个故事写成一篇小说吧,请你。”
我摇摇头,“有了题材,没了书桌,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哪儿有这种事?”她气说:“这么好的故事!”
“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故事永远是不值钱,我们必须要改变小说的作风,写幻想小说。”
“这是不应该的,你为什么说龙先生的故事不好?”
“又是生癌。”我用手支着头。
“事实上很多人生癌死的,你凭什么那么说?”
“读者不想看生癌,茜茜,如果你处处接触到生癌的亲戚朋友,小说中的女主角又是病人,你会有什么感想?”
“我不知道!”茜茜作一个绝望状,“我要去洗碗了,但愿你有一天能够成名。”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那个龙光生,明天他们就会送书桌来了。”
电话铃响了,是找我的。
“我是。”
“陈先生!”是龙,他气急败坏,“气死我了!”
“怎么回事?”
“那个家具店老板真不是个人,我才回头,他告诉我那张书桌已经以三千元的高价卖给别人了。”
“什么?他妈的混帐!”我高声,“这怎么可以?谁买了?”
“一个女孩子,她付的是现款!她要买这张书桌干什么?恨只恨当初你退了定洋,我没有立即付现金,气死我了。”
“有这种事!”我说:“我们去打死那个老板。”
“打死老板?”茜茜在旁边说:“这是法治社会,你以为是什么时代,还打死人呢!”
“龙先生,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哭丧着声音,“或许我再去求那个买主,恳求她把书桌让给我吧。”
“这多渺茫。”我说。“你知道她住在哪里?”
“不知道,老板坚决不允透露。”他说。
“这该死的人!”
“来,你来我这里,我们商量商量。”他说。
茜茜说:“真是好笑,那么多人一起争一张书桌,难道那个女孩子也有一段故事不成?”
我赶到龙那里,气喘喘地:“谁?谁买了?”
龙踱来踱去:“是的,我们一定要研究出来,我决定在他们送货的时候跟了去看看,你说如何?”
“好主意!”我问:“几时送货?”
“两小时后。”
“还等什么?快!快去家具店。”
我兴奋飞奔着的到家具店。
等了半晌,送货车来了,由苦力把书桌抬上去,我们俩叫了一部计程车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车开,我们的车也开,车子慢慢开上旧山顶道那边,在一座硕果仅存的老房面前停下来。
龙的面色大变。
“怎么了?”我问。
“这……这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天啊!这张书桌又回到它原来的地方来了,有灵性的,有灵性的!”龙的声音颤抖。
“别见鬼!”我替龙打气,“没这种事,全是巧合。”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衣白裤自楼梯间轻飘飘的奔出来,“送来了?”她清脆的声音问。
龙怔怔的凝视她。
她指挥工人把书桌拾上二楼,我觉得义不容辞,上去自我介绍,把这张书桌的故事告诉她,并且把男主角也介绍她,以示故事的真实性。
那个女孩子呆住了,她说:“我叫兰花,我想这一切都是巧合,我租下了这层大房子,觉得可以奢侈一点,买一些大型家具,这张书桌是这么美,这么大但这么细致,我一眼便看中了,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实际用途。”
“请问小姐是干哪一行的?”龙问。
“叫我兰花好了,我是教钢琴的。”
“啊。”
“真正用得着书桌的是陈先生,是不是?”兰花问。
工人们站在楼下,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张书桌。
“回忆应该深藏心底,如果每个人都把心底的秘密回忆又回忆,那太颓废了,龙先生大可不必睹物思人。”
我心底何曾不是这么想,但是我觉得念旧也是一种美德。
兰花说下去,“这张书桌我觉得应该判给陈先生,我相信它的原主人如果知道,也会高兴它终于落在适合的手里,搁在我家,徒然蒙尘而已。”兰花笑。
她是一个十分明朗的女孩子,我看看龙,他们倒象是一对儿呢。
龙犹疑了一刻。
我抢着说:“那么龙以原价向你买下来好吗?”
龙连忙开了一张三千元的支票,前后为了这张书桌,他已经付出八千元了。
“谢谢你,兰花。”我说:“有空我们可以来看你吗?”
她拿着支票,“不打不相识,有空来玩。”她笑。
“好”我跟龙说:“现在可以把它抬回你家了,现在没有波折了。”
龙象是在想心事,“不不,我觉得这书桌不应该丢空,老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送给你。”
我搔搔头,“只是这件礼物未免大名贵了。”
龙风度翩翩的走了。
我回到家中,把情形告诉茜茜。
“那女孩子漂亮吗?”她老是关心谁漂亮谁不漂亮。
“很漂亮。”
“跟龙先生配不配?”
“很配。”
“这种多情公子应该再找一个好的女朋友。”
“我也觉得如此。”我说。
隔没多久,那张大书桌被抬过来了,好大的桌子,我看着不禁笑了出来,我们的房间那么小,实在是不相配的。但既然人家送了来,而我又一直喜欢它,所以总得腾地方来安置这位贵客。
我笑着把它放好,坐在它面前,欢欣之情是难以形容的,我非常的感激龙,也感激兰花。我抬起头来,看着茜茜,我笑说;“我也希望我能成名呢。”
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
我让茜茜去开门,茜茜叫:“又是你,龙先生,咦,这位小姐是谁?”
“我叫兰花。”兰花的笑声传入来。
我站起来,大声说:“小器的人就不该送礼,送了礼来才半小时,就不放心了,一张书桌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这么探访?”
“的确不错,”兰花说:“这张书桌,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她笑。
我看看龙,看看兰花,心中仿佛有了默契。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的,而且必需要活得高高兴兴,相信龙的女朋友也是希望龙过得快乐的。
我很乐意做一个媒人,把他们两个人拉得更紧一点。茜茜也有我同样的想法,她说:“你们有空要常常来,我们需要朋友……。”
我看看书桌,手缓缓经过滑的台面,如果它真有灵性的话,就应该明白,悲欢离合,一部分是命运,另一部分是人为,我相信这里故事写成小说没人要看,因为事情太巧合了。
雨天
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是一个雨天。
他结婚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