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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可是,父亲到底是个作家呀。”

  “他不是畅销书作家,吃亏一点。”

  悦时忽然感动,“你对我真好,冠华,你是我生命中一朵玫瑰花。”

  王冠华微笑,“那么,请接受我求婚。”



  悦时在哀伤中笑出来,紧紧把住王冠华,“是,是。”

  数一数,他们在一起已近十年,都说男女认识太久感情会变,也有例外。

  “让我们把好消息告诉伯母。”

  悦时的反应冷淡,“适当时候一起宣布好了。”

  “对母亲的芥蒂仍未散?”

  “是她把父亲逼病。”



  “你急痛攻心,乱找借口。”

  “她另外有男朋友。”

  “当然,不然还找女友不成。”

  “每天很晚才回来,甚少做家务,父亲的东西一直堆着,无人收拾。”

  “这个长周末我来帮你。”

  王冠华真是没话说,努力开解悦时与她母亲的误会。

  周末,他来敲门的时候,悦时刚刚起来。

  他带了许多大塑胶袋以及移民用的纸箱。

  “呵,有备而来。”

  “伯母呢?”

  悦时无奈,“一早出去了。”

  “那也好,任得你作主。”无论什么事,他都看到好的一面,这种积极的人生观叫悦时感动。

  “从睡房开始?”

  “是,连床铺被褥衣物全部捐慈善机构。”

  “不用留作纪念?”

  “父亲长存我心。”

  敖先生年纪不算大,可是不知怎地,有老人不舍得扔东西的习惯,杂物甚多,垃圾一大堆,两个年轻人做了整个上午,才把衣物同旧书报杂志分类装好。

  单人床也拆开打算扔掉,房间将改成起座间。

  “这间老公寓十分清静宽敞,是自家的物业吗?”

  “是母亲的嫁妆。”

  “你外公十分钟爱女儿。”

  “是呀,这些年来,若不是这幢旧公寓,我一家三口就惨了。”

  然后,他们推开书房的门。

  “哗。”两人倒把一口冷气。

  连王冠华都吓一跳,这可如何收拾?到处是剪报、书籍、信件、茶杯、剩余的食物……一股霉气。

  冠华连忙去把窗户打开。

  “都扔掉算了。”

  “可是原稿要保存。”

  “是,设法替他拿到出版社去。”

  “书房是父亲列为禁区的地方。”

  “那是一个作家的堡垒。”

  公寓内只有三间房间,他一人占了两间,母女只好挤在小房间里。

  冠华说:“敖先生一生最幸运是拥有一双爱他的母女。”

  是,在家里,他是土皇帝。

  足足整理了十多箱垃圾出来,冠华叫了货车来载走

  “父亲名下没有值钱的东西。”

  “文人多数两袖清风。”

  悦时微笑,“也有人住山顶开平治。”

  冠华故意说:“他们媚俗。”

  两人一身汗,正想收工,悦时忽然看到角落两只樟脑木箱子。

  “咦,这是母亲放丝棉被的箱子,怎么在这里。”

  她走过去掀开箱盖。

  “哎呀,看!”

  “什么事?”

  “父亲的原稿。”

  王冠华过去,只见箱子内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钉装成一迭迭的原稿,足足数百本之多。

  悦时泪盈于睫,“父亲一生的心血结晶都在这里了。”

  冠华肃然起敬。

  悦时轻轻取起一本,打开来读。

  看了一会儿,她愣住,一脸不置信,又取过第二本。

  冠华问:“是小说还是散文?”

  悦时不答:又取过第三本第四本来翻开。

  “怎么了?”

  “你来看。”

  悦时的表情震惊兼困惑。

  冠华充满疑惑,是怎么一回事?

  他接过原稿来读,一本、两本、三本,以致十本、二十本,他一边看一边流汗,他与悦时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悦时,像是给人重重打了两记耳光。

  “怎么可能,”她喃喃地说,一边坐倒在地,“他不是个作家吗。他写的,竟是这些。”

  一本本厚厚原稿,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宇,悦时自童年起天天都见父亲伏案苦写,写得背脊佝偻,写得头发斑白,原来他写的,都是这些。

  “一九七三年五月十二日天晴,中午起来,漱口洗脸阅报,无大新闻,早餐吃面包香肠,已经吃腻,明日最好改吃粥,阿姨来电,说下个月决定移民,下午无事,上街买书看,分别为……”

  这是世上最详尽的日记,他把生活中每件琐事都记录下来,连橘子几多钱一斤都写得一清二楚。

  最可怕的是,一连几十年,他天天都在写早上几点钟起床,晚上什么时候休息。

  这种文字怎么出版,他怎么好算作家?

  悦时张大了嘴。

  父亲骗了她几十年。

  他假装怀才不遇,其实根本没有工作过,这个家,多年来全靠母亲一人苦苦支撑。

  悦时声音颤抖,“妈妈可知此事?”

  冠华轻轻问:“你说呢?”

  “她一定知道。”

  “是,但是她默默容忍了廿多年。”

  “那是何等样的忍耐力。”

  这是老式妇女愚昧可怜的美德。

  “真的没有其它原稿了吗?”

  他们把两只箱子都翻出来,细细查阅,没有,一本小说也无。

  悦时颓然。

  原来母亲一直用爱心供奉的,是一个这样的作家。

  悦时用手抹出眼泪,而她居然还对母亲不敬。

  “来,”冠华说:“喝杯热茶。”

  悦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听得大门响,呵,母亲回来了,身后是个相貌端正的中年人。

  她有点意外,“你们在家。”

  悦时连忙迎上去,“请给我介绍。”

  “这位是董先生。”

  呵,女儿回心转意了。

  悦时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冠华斟出茶来。

  一家人永远是一家人,一页翻过,新一页快将开始。

  钻冠

  星期一才回到公司,老板娘便喊我。

  “悦时悦时,过来,叫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笑了,“一切好东西我都见过。”

  真是,跟着吴太太做珠宝已有三年,她又什么都肯教我,正是鸽蛋大小的红宝、薄荷糖似绿钻,以及七彩的南洋珠,百年打簧表,均见识过了。

  吴太太笑,“今晨刚收到。”

  我过去一看,是四四方方一只盒子。

  “这又是什么?”

  “猜一猜。”

  “盒子不小哇。”

  “对,不是项链手镯。”

  我啧啧称奇,“到底是什么,揭盅吧。”

  吴太太打开盆子,一层一层,小心翼翼。

  电光石火之间,我明白了,“钻冠!TIARA。”

  吴太太郑重地颔首,“猜得不错。”

  丝绒盒子打开,钻冠呈现,晶光灿烂,十分耀眼,一时看不清楚设计式样。

  吴太太把水银灯关掉,钻冠仍然暗暗生光……

  “哗。”

  吴太太笑,“用这个字形容最好。”

  她托出钻冠,只见数百卡拉钻石砌成波浪状,手工细致考究,分明是件古董,今日的首饰匠再也做不出来。

  “哪个客人找?”

  “黄陈英琳女士。”

  “她自己戴?”

  “她已是地产界无冕女皇,不,她女儿下月嫁人,叫我替她找钻冠。”

  我接过钻冠,“唷,不轻。”

  约有两旁重,压在头上,时间久了,也许会头痛。

  我从未那样近距离看过实物,不禁细细打量起来。

  钻冠底部包着粟色丝绒边,并且装着插梳,方便巩固在头发上。

  “这项皇冠的前主人有咖啡色头发。”

  “是,我会叫人把丝绒改成深棕色。”

  “前主人是谁?”

  “欧洲某一个皇后。”

  “落难?”

  “自然,否则钻饰怎么会流落到民间。”

  “好似不吉利。”

  老板娘叹口气,“没法子,本地师傅就是没有经验,设计的款式不得黄夫人钟意。”

  这是真的。

  吴太太取出一本杂志,“看这两位新娘子,都是名媛,婚纱上也配钻冠,可是才那么一点点大,反而比不戴更小家子气,你看这一顶怎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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