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怡和不服,“我一直问你,你又不肯说。”
“傻女孩。”
怡和笑,“第一次听见人家这样叫我,可见老太太你眼光独到,一般人都觉得我太过精明,难以应付,十分巴辣。”
“傻,傻得无可再傻。”
“别说了,”怡和充满感慨,“再说我要哭了。”
“来,穿衣化妆,出外吃饭,当是送给我的礼物。”
“老太太,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肯常来陪我聊天,我就受用不尽。”
“说话倒是讨人欢喜。”
等怡和换好衣服出来,老太已经离去。
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老太太到底是谁?
既然没有恶意,怀着什么目的?
怡和耸耸肩,出门去。
老太说她是许愿者。
多么可爱的身分。
偏偏怡和许下的两个愿望都已实现。
老太太的身分更加半幻半真。
坐在街车中,怡和心情平和愉快。
睡过一觉,精神来了,怡和决定痛痛快快的饱餐一顿,与同事好好聚一聚。
到达目的地,怡和一眼看到小王与太太站在一起迎宾,她放下心头大石,小两口子已经言归T 好,确是好消息。
她坐下与同事们玩扑克牌。
牌风正顺,身后多了个人,“打这张。”
怡和的目的在乎娱乐,输赢她无所谓,于是打出皇牌,结果赢了三注。
怡和转过头来多谢那个人,发觉他是她心仪已久的许志文君。
同事们起哄,“他俩联合对付我们,我们还有得剩吗,不玩了不玩了。”
怕和怕她的眼神出卖自己,连忙把牌推掉,站起来,搭讪说:“不知什么时候开席。”
“还有半个小时。”
“我们到酒吧那边坐一会儿如何?”
许君并不反对,“我正想喝杯啤酒。”
太顺利了。
怡和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
怡和又想:还没有动用到第三个愿望呢。
他给她一杯威士忌加冰。
“咦,你怎么知道我喝这个?”
许志文微笑,“我打听过。’:
一句这样简单的话,便使怡和心中暖洋洋。
那一顿晚饭他们坐在一起,散席时同事们已经把他们当作一对,众人以为他俩故意趁这晚来公开关系,连怡和都不相信他们才刚刚开始。
约会就此开始。
完全有种相聚恨晚的感觉。
从这个时候开始,怡和没有再见过那位老太太,她不再造访,不再拨电话,她像是在空气中消失了。
怡和非常想念她。
她还保留着第三个愿望,不知有效期多久,倘若十二个月内不用作废,损失太大。
她又不想胡乱应用,噫,好生踌躇。
但最近凡事顺利,怡和并无苛求,怎么许愿?
三个月后,许志文把怡和带回家见家人。
怡和先见过许伯、伯母。
饭后,志文说:“我与你见我祖母。”
怡和有点意外。
“老人家茹素,不与我们吃饭,来。”
祖母住在大宅的阁楼上,另有佣人侍候。
她背着门坐椅子上。
好熟悉的背影:小个子,银丝发,怡和一时热情脱口而出:“老太太。”
老太太转过头来,一脸慈祥的笑容:“你就是我未来孙媳?”
怡和看仔细了,不禁有点失望,此老太不同彼老太,并非同一个人。
所有的老太都有点像,怡和亲热地坐近她,如果没有与那一位相处过,肯定此刻没有那么自然。
怡和的身分差不多被决定下来,老祖母喜欢她到极点。
怡和没有什么要求了。
虽然每天下班过马路,她都特别留意路面情况,但始终都没有再看见那位老太太。
怡和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许志文,她怕他笑。
三个愿望?
哪里有这种事。
都是巧合吧。
也许有一天,怡和会说:我真心希望老太太你再出现一次,告诉世人,三个愿望事实存在。
但,怡和又想,还是留着将来于要紧关头用的好。
呓语
护士念出名字:“夏荷生。”
一位中年斯文优雅穿西服的女士站起来走进程健文医生的诊室里去。
诊室内光线柔和,看装修,便知道程大夫是位心理医生。
“夏荷生女士?”医生的声音非常亲切和蔼。
他是一位年轻人,穿格子衬衫,灯芯绒长裤,此刻双手插在袋中,若果不说,真看不出他是位医生,假使要凭他的外型猜他的职业,他更似一位大学讲师。
那位太太答话:“不,我是夏荷生的母亲。”
医生有点意外,“夏小姐本人呢?”
“大夫,我想先与你讨论一下荷生的情况。”
“请说。”
夏太太闭上双目叹口气,像是不知从何开始。
医生耐心地等候。
过一会儿,夏太太终于说:“荷生是我惟一的女儿,我在四十三岁那一年才生下她,她今年刚满二十岁。”
程健文欠欠身,不予插嘴,虽然他想说,夏太太保养得真好。
“因为年纪的距离,荷生与我相爱,但是没有太大的沟通,她平日生活颇为寂寥,同龄朋友并不大多。”
程健文专注地聆听,身体微微倾向前。
夏太太心想,怪不得熟人都说程大夫是位好医生,单是身体语言,已叫求诊者放心。
她说下去:“荷生染上这个怪习惯,已经有大半年。”
程医生忍不住间:“什么怪习惯。”
“自言自语。”
医生莞尔。
夏太太连忙说:“医生,我知道你想什么,每一个人,包括你同我,在某些时候,都会自言自语,但荷生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程健文见夏太太分析得这样合理,也有点佩服,他不动声色,鼓励她说下去:“荷生怎么样?”
“她一个人坐在房中,同自己说话,一说可以整个小时。”
程健文内心恻然,太寂寞了,简直是一种自闭
夏太太打开鳄鱼皮包,“这是荷生的近照。”
程医生接过照片,看到一个浓眉长睫大眼睛少女。
夏太太说下去:“最近这一两个月,情形更不对了。”
程医生抬起头来。
夏太太脸上露出恐惧的样子,“荷生的自言自语,变为一种怪异的对白,我真不知该怎样形容才好,她独自坐在房中,却会问:‘这件衣服你喜欢吗?’过一会儿,又会笑答:‘好好好,领子开太低,我换掉它。’医生,开头我还不明白,过了好几个星期,我才发觉,她是与一个人对话哪,那个人是一个隐形的人,你我都看不见。”
程健文听到这里,手臂上的寒毛忽然竖起。
他连忙说:“夏太太,你先别多心,我慢慢分析给你听,这可能只是神经轻微分裂。”
“不能再拖了,医生,我一定要你替她治疗。”
夏太太说到这里,语气充满担心。焦虑。害怕。
程健文连忙安慰她:“夏太太,我相信荷主不是大问题,我能够了解她的情况。”
得到医生的保证,夏太太似安心许多。
“我叫荷生明天来。”
“好的,看护会替你约时间。”
程健文把夏太太送出诊室。
第二天,夏荷生没有出现,仍由夏太太上来,她把一卷录音带交给程医生,便走了。
“荷生说她没有病,不用看医生。”
程健文把录音带放出来听。
开头的时候,带内充满杂音,接着是一个女孩子哼歌的声音,听得出她心情愉快,过一会儿,她开始说话。
——“母亲一向有点专制,希望你不要介怀。”
夏太太说得对,房内好象真的不只一个人。
但这不稀奇,自言自语也可以采取各种方式体裁,像夏荷生这样,一个人扮演许多角色,也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