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转过身子,不见了他,心又会一沉,啊,终於走了,不一会他又出现,原来只是开小差去买热狗吃。
有一女孩问慧群「到了苏格兰,你会与他说话吧。慧群低下头,」我不去苏格兰。「那天下午,他走近她身边,坐在她隔壁。他轻轻说:「明日我要随队伍出发,军令如山,不得不走。」
慧群佯装听不见。
「我会嘱律师写一封信给你,说一说事情经过,请你细阅。」
她仍然不语。
万亨低头叹口气,站起来离去。
那同一女孩惊叹:「你放他走?」
慧群忽然对陌生人抱怨起来:「你有所不知,他是有妇之夫。」
谁知那女孩说:「那又如何,他跟着的可是你呀。」
另一位女士也冷笑一声:「你不会把他抢过来?」
慧群错愕,没想到这一班游客道德观念如此松懈,一定是被日光与风薰昏了头。
她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家 ,幸亏表兄弟姐妹众多,天天吃喝玩乐嬉笑,无忧无虑,她不致於陷於情绪低潮。
可是表姐时时发觉她一人躺在绳网 发呆。
「什麽事?」
「失恋。」
「不要紧,那人配不起你。」
「你又没见过他,你怎麽知道。」
「噫,无论他是谁,我们一定要那样想,岂可泄气,焉能妄自菲薄。」
慧群忍不住笑出声来。
「累败累战,再接再励。」
慧群没好气。
正在此时,邮差送挂号信来,慧群签收,是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起初慧群以为是学校文件,折开一看,是一封出马玉琴律师写的信。
那封信附看各种证明文件,又将事情起末详细叙述一遍,最後,并注明,在法律上,她的当事人周万亨这一段虚假的婚姻已宣告无效。
慧群读了律师信之後心中悯然。
照说她应该觉得十分高兴才是。
再是误会冰释後她一点也不觉得庆幸,她已经受伤。
记得那日她找上门去,来开门的是一个嘴叨香烟的华裔男子,衣衫不整,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她。
「找谁?」
「周万亨。」
「你是谁?」十分感到兴趣。
「他的朋友曹慧群。」
「呵,大学生,失敬失敬,万亨在医院。」
「不会是意外吧?」
「不,他去探人,」神态暧昧,「在圣凯莱医院三楼,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神情猥琐,故意启人疑窦。
他不一定是坏人,可是在他的环境 ,他那种言行举止是可以被接纳的。
他并不喜欢她,可能做一家人都不喜欢她。
有电话找她,打断思潮。
这次听土是周万亨的声音,她没有把电话挂断。
她问:「你在什麽地方?」
「我在赤柱军营。」
慧群跳起来,那离开她家不过廿分钟车程。
「我派回来驻守,九个月後可以退役。」
慧群露出笑意,「有志者事竟成。」
万亨知道她已看到律师信。
「要不要出来?」
「去什麽地方?」
「我三十分後来接你。」
慧群立刻去打扮,表姐看见她乱挑衣服,大表诧异,「男朋友?」
慧群应了一声。
「是学生?」
「不,在做事了。」
「干哪一行?」
「英军中士。」
「一个兵?」
「正确。」慧群穿上一袭大花裙。
「你看上了阿兵哥?」表姐睁大了跟。
「姐姐,」慧群拍拍她肩膀,「军人也是一份事业,做到五星上将,你就另眼相看了。」
「这倒是真的,」表姐笑,「大学教授怎麽同小学教师,还有,穷稿匠有异於大作家。」
「所以,别势利。」
慧群搭看一件外套出去。
周万亨开看军用吉甫车在门口等。
他看看她微笑,「在本家後益发出色。」
「在家好吃好住,自然油光水滑。」
他驾车到沙滩,二人找一个清静角落坐下。
他说:「我真想念你,你呢?」
第四章
慧群答:「彼此彼此。」
「真害怕失去你。」
「你这个可怜的人。」
「不,我还算幸运,不幸者另有其人。」
「你指那女孩?」
「是。」
「她近况如何?」
「已经出院,万新设法替她还清了债,让她在一间杂货店 工作,只是 」慧群扬起一道眉。
「她已不能说话。」
慧群耸然动容,「是什麽毒药这麽厉害?」
「不不,与服毒无关,医生说,经过检查。一切无恙,是心理上障碍,她一时无法再开口说话。」
「呵,多麽奇怪。」
「自始至终,无人知道她真正身世,来龙去脉。」
「还有那个小孩,她会重复母亲命运吗?」
「应该好得多。」
这次见面,双方都客气起来。
他没有再找刘志伟踢球。
志伟告诉他几个消息:「太婆已经辞世,我与妹妹打算去阿姆斯特丹。」
这叫变迁,万亨默默接受。
志伟称赞他:「你看你穿上军服多麽神气。」
万亨笑,「操练时吊在直升机下像只乌龟。」
「还坚持原来计划吗?」
「是,一退役立刻开酒吧。」
「会同大学生结婚吗?」
「如果她应允的话。」
志伟忽然说:「我老觉得你真正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万亨沉默半晌才答:「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志伟十分感慨,「太婆去後我半夜老是惊醒,听见有幼儿哭,开头以为是谁家的婴儿,後来隐隐又觉得是自己小时候,不,也许,那是母亲幼时?每个人都做过婴儿,只是日後越长越大,越来越老。」
万亨笑了,「你我是乡下人,想那麽多干什麽。」
志伟苦笑,「说得是,这次我去荷兰也不过是种菜。」
他叮嘱,「你我切莫失去联络。」
万亨回去过一次。
母亲患病,他与万新在伦敦会合了往利物浦。
万新问他:「可要去探访秀枝?」
万亨想都不想,「不必了,可免则免。」
「可见你心中仍有这个人。」
「你说得也对,应该更加大方。」
他买了玩贝糖果去看她。
她住在一户人家的阁楼,来启门的时候,他十分惊奇。
秀枝几乎已恢复了当年容颜,头发剪得很短,拨在耳後、,正在做饭,看到万亨,有点腼腆。
小女孩看到万亨还有记忆,仍然叫他爸爸。
阁楼没有热水暖气,家具简陋,看得出生活清苦。可是地方清洁,孩子也比从前胖。
这是一朵再生花。
他轻轻坐下,喝她斟出的茶。
她仍然没有恢复说话的能力,或是说,她暂时还不想讲话。
其实在很多情况之下,言语是多馀的,多讲多错,误会重重,有人会错意,有人传错言,不如缄默。
孩子诧异地看着静默的他们,一会儿觉得闷,走到房 去看电视。
万亨低声说:「还记得我母亲吗?她有病。」
秀枝关注。
「别担心,我家人均健壮如牛,有优秀遗传,父母双方祖上都没有大病。」
秀枝点点头。
「退伍後我会结婚。」
秀枝脸上并无异样,十分平静。
阁楼上光线幽暗,一扇纱帘被风轻轻拂动,造成光与阴,使秀丽的她看上去似一张图画。
万亨感慨地说:「人的命运真奇怪,我竟会入伍当兵。」
秀枝牵了牵嘴角。
万亨握看帽子,因对方沉默,他也只得中止了谈话。
他摸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给孩子买糖。」,站起来告辞。
秀枝送他到楼梯口。
万亨的车子开出良久,同过头去,仍然看到她站在那 ,衣袂飘飘,这种景象的确难忘。
周母时时咳嗽,容易累,傍晚发烧,经过诊断,竟是几乎在先进国家绝迹的肺捞。
万新十分担心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