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亨则说:「不怕,早已有特效药,三个月之内可望痊愈。」
万新看看他,眼神有点钦佩,「你现在什麽都懂。」
万亨自谦,「边走边学。」
「军人生涯对你有益。」
「这是真的,我们还有会计课程可学。」
「真稀奇。」
周母叮叨:「多回来看我,家豪明年进小一,十分懂事。」听到万亨要退伍,高兴得不得了,「真幸运,不用去贝尔法斯特。」
她不知他已去了回来。
所以,不知道的事不会伤害你。
辞职时长官挽留他。
「周,从军也是终身事业。」
「是,长官。」
「你眼看就升准尉了。」
「是,长官。」
「军中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周万亨笑笑,这次没有回答。
长官无奈,知他心意已决,只得批准。
「你的酒馆叫什麽名字?」
「兄弟。」
「好,有空我是来喝一杯。」
万亨立刻报名修读有关校外课程,补充常识。
一边他又去物色铺位。
有两间酒馆铺位顶让,一间在大学区,另一间在市中心,租金差好远。
万新说:「位置不重要,十里方圆都有酒鬼闻风而来。」这是真的。
「那麽,就在皇家学院附近那一家吧。」
「那家条约上坚持不可更改名称。」
结果,酒吧不叫兄弟,仍叫友谊,万亨有点无奈。
最开心的是慧群,她投资了一笔款项,因此是股东之一,成日在店 浏览。
指手划脚,「这两块染色玻璃真得好好保存,是什麽题材?」
万亨扬声,「我问过了,叫」约瑟芬的花园。「」谁是约瑟芬?「」一位女士。「慧群瞪他一眼,」答了等於没答。「她学习把啤酒罐接上喉管,一不小心,喷得一头一脑,浑身都湿,又大笑一场。万新来帮忙,精神奕奕,实事求事,像变了一个人,蹲地下打蜡,一次又一次,不嫌辛苦腌胺。慧群这时又不觉他猥琐了。自酒吧出来约他们两兄弟去吃法国菜。万新有意外之喜,」我也有份?「他总觉得与大学生有个距离。」对,一起去。「又带万新叁观他们新居。万新颔首,」恭喜恭喜,已经同居了。「慧群不以为旰。事先她也徵求过父母意见。她母亲说:「最好是结婚,」父亲却道:「现在他们这一代也很少人只结一次婚」,最後,仍是叫她自己小心。
当下万新又说:「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家居布置得别致极了。」
乘慧群转身,轻轻对兄弟说:「万亨,你转运了。」
万亨但笑不语。
慧群太喜欢这家酒馆,「我现在明白为什麽有人留连忘返,一坐好几个小时。」
酒馆启业,他父母自利物浦赶来叁观。
母亲总是过虑多多,「会赚钱吗?」
「一定会。」
她开怀了。
近这一年来万亨发觉母亲头发日渐稀疏,皮肤更为黄黑,她已步入老年。
他非得分外痛惜她不可。
「几时结婚?」
「快了。」
「请几桌喜酒?」十分关注。
万亨笑嘻嘻,「一个也不请。」
「什麽,那怎麽行,凡事有个交待。」
「这次,妈,你听我的,」万亨板起面孔,「是我结婚,不由你作主。」
周妈忽然记起上次她闯的祸,立刻襟声。
慧群过来,「伯母,请过来这边看看新做的真皮沙发。」
她跟着慧群过去。
酒吧生意很好。
座无虚设,人挤的时候人客索性站着吃喝,一点不嫌累。
友谊兼售各式三文治,利润甚佳。
最起劲的是周万新,他一改颓迹,开始有了打算,也重新找到约会对象。
只不过仍是洋妞。
他这样同万亨说:「外国女子要求简单,她们一不会要求男伴光宗耀祖,二不会对物质需索无穷。」
万亨笑笑,「是吗,慧群对我,没有任何要求。」
万新拨搔头皮,「你不知走什麽狗运。」
那一整天,万亨有空便扮一两声狗吠,汪汪,汪汪汪,慧群莫名其妙,瞪他一眼,「神经病。」
那年五月,他们结婚。
观礼的宾客全是酒馆夥计,只有马玉琴律师是外人,仪式简单,注册後在住宅园子请客,那日有阳光,适宜拍照,环境美得不似真的,万亨坐着喝香槟,感觉太过幸福,几乎有种凄凉感觉。
万新过去陪他。
「快乐吗?」
万亨答:「真没想到我还有这样一天。」
「为什麽?」
「被前妻抛弃的我满以为再也不会有幸福家庭。」
「那一切已成过去。」
不远处穿看白缎礼服的慧群正转过头来向他微笑。
万新忽然说:「她到巴芙去了。」
万亨不语。
「试想想,这一切本来都是她的,她却丢弃不要。」
「不,」万亨答:「这些都是慧群的。」
他不想再提那个人,站起来走入客人堆中寒暄。
双方家长都没有来叁加婚礼,可是郑重祝福他们。
婚後慧群在市中心一间会计行工作,下了班在酒馆帮忙。
她替友谊做账,常笑道:「在英国当会计最便当,总而言之,毛利一半是税,剩下来贸客慢慢自理。」
生活彷佛已经安顿下来,直至有一日。
上午十时,照平时一样去开店门,见万新已经站在门口与一名警员指指点点。
「什麽事?」
万新说:「东主来了。」
万亨看到一块雕花玻璃已碎,分明有人掷石,正叹可惜麻烦,万新递一封信给他。
他打开一看,是一封恐吓信,这样写:「支那人,你斗胆到我们的土地来杀人发财。」
万亨的面色沉下去。
人在暗他在明,以後烦恼无穷。
警员说:「周先生,我想与你谈谈。」
万亨延他进店坐下。
「信中的杀人一言是什麽意思?」
奇怪,他们第一个盘问的,往往是受害人。
所以常人选择息事宁人,不喜报警。
万亨语气讽刺。「你应当去问写恐吓信的人,是不是,警官。」
「你有仇家吗?心中有否嫌疑犯,近日还有什麽特别事?」
这种问题更加不着边际,完全於事无补。
十五分钟後警员走了。
万亨责兄长:「你不该报警。」
「可是我以为你想照正规榘来做。」
「写恐吓信的人知我是军人,现在做生意收入又不错。」
「那麽说,是个熟人。」
万亨沉默了。
「别太担心,也许只是有人眼红,恶作剧。」
「是吗。」万亨语气苦涩。
「怎麽了?」
「记得在利物浦,同学怎麽叫我?」
万新耸耸肩,「清佬。」
「读公立学校,老师把我俩座位排在最後,专注前座的英童,可不理我们学到什麽。」
万新笑,「我不知道你怎麽想,我根本无心向学,老师问我,十问九不应,要求见家长,爸妈一则没空,二则不谙英语,我又故意不交功课,当然不为老师所喜。」
万亨间:「这麽说来,你我咎由自取?」
万新坐下来,「老师也是人,那不过是他一份工作,当然希望个个学生听话易教。」
「哼。」
「万亨,你太多心了。」
「日後在社会上,样样做到足,仍是人下人,退了役交罢税仍系支那人,要服从主流社会,你看每夜酒馆门口蹲看的乞丐流莺与瘾君子,都是白人主流社会。」
万新直搔头皮。
万亨重重叹息。
「我不应把店挪出唐人街。」
那日周万亨异常沉默。
慧群开玩笑问:「是谁,谁得罪了老板,还不前去叩头认错。」
第二天警员又来了。
显然做过背境调查,态度不一样,有明显的敬意。
笑道:「原来是周中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