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说:“写意与同学有节目。”
何四柱即刻问:“是男是女?”
石子忍不住别转头笑。
这样时髦能干的精英分子,一旦做了父亲,居然也婆妈起来。
何四柱咳嗽一声,半晌,才说:“把朋友也叫来,一起行动吧。”
写意说:“车子哪里坐得下。”
“我有一辆吉普车,足可坐七人。”
石子打圆场,“让写意自由括动吧,不然她就不写意了。”
一起买了礼物去探望自在的小同学,在医院逗留半晌,石子庆幸有健康即拥有世上最大财富,然后到游客区逛马路,在咖啡座吃冰淇淋。
碰到了同学。
洋女生悄悄问石子:“那是你男友?”
“不,是我的东家。”
“管他什么身分,”洋女笑,“这么英俊的男生,抓在手里再说。”
石子十分震惊,她想都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他有三个孩子。”
“又怎么样?我肯定他也有护照、金钱、安全感。”
石子抬起头,看着何四柱,仍然觉得没有可能。
晚上,在福临门,老板娘过来闲闲搭讪。
“星期天也不休假带孩子?”
石子跳起来,“你也看到了?”不可思议。
“谁叫你们长得那么触目。”
“是,他们一家相貌奇佳。”
区姑娘笑笑,“那何某,他不适合你。”
石子摆摆手,“你误会了,我从未有非分之想。”
“石子,香港人心思复杂,面数太多,不是理想对象。”
“多谢指教。”
“千万不要无辜辜跑去做人家生活中的插曲。”
“这我明白。”
“那个麦志明好,有一技傍身,可享安乐茶饭,一夫一妻,生活单纯,必定愉快。”
“是区姑娘。”
“你切莫忠言逆耳,这番话,我也不是逢人必说。”
石子唯唯诺诺。
自然,区姑娘并非多嘴之人。
她也不一定是非常喜欢麦志明,只不过认为麦志明比较单纯,大概会适合石子。
石子对这番好意心领。
她对未来对象的职业并无憧憬,但不希望他们是蓝领,他们的手指甲缝子里总有刷不掉的黑边。
就连石子自己也是,每晚都需用一只小刷子把手指仔细刷一遍,并且把指甲留得很短很短。
不知怎地,区姑娘扫了她的兴,整晚她都不出声。
一早,自在同石子说:“你见过我那患病的朋友摩根。”
“他怎么样?”
“他说电疗后头发会掉光。”
“是,但痊愈后头发会长回来。”
“肯定?”
“有许多先例,这是事实。”
“他一定会好吗?”
石子不敢回答,“医生怎么说?”
“医生与你一般模棱两可。”
石子不出声。
“摩根是我的朋友,我初来加拿大读一年级,不会讲英语,老师与同学都不大理我,只有摩根陪我说话。”
“他真友爱。”
“我认识他已经四年。”
“你有什么主张?”
“假使他掉光头发,我想剃光头陪他。”
什么?石子瞪大双眼。
自在低下头,“我的头发很快会长回来,希望他的也会。”
石子感动了,鼻子有点发酸,没想到黄口小儿也这样讲义气。
“学校会准你剃头吗?”
“我会与老师说明。”
“我支持你,自在。”
自在高兴起来,“真的,石子?那么,在我爸妈面前,你可会为我讲话?”
石子搔头皮,“你爸处没问题,可是,我从没见过你母亲……”
自在颓然,“她?她根本不会再来了。”
石子见这孩子如此难过,一时情急便说:“好,包在我身上。”
“谢谢你石子,你真是好人,比我们从前的保姆好多了。”
“各人有各人的优点。”
“不,我们一年换好几个保姆。”
“说不定我也只能做一个暑假。”
自在吃惊,“你要往何处?”
老实说,石子也不知道,看来她已注定还需飘泊一段日子,等毕了业,找到工作,第一件事便是成家,成立永久地址。
她不欲向孩子多说,便答:“我还在读大学,暑假过后,我白天要回到学校去。”
自在大吃一惊,“这只是你的暑期工?”
石子点点头。
自在愣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跑回楼上。
石子在身后叫都叫不住。
追到楼梯口,看见悠然,她叫石子,“姐姐哭了一夜。”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什么?”
“她的爱人好像出了问题。”
石子既好气又好笑,“不是爱人,是朋友。”
悠然说下去:“对,她的朋友另外有了朋友。”
好讨厌的家伙。
石子推门进去。
是哭过了,不过没有小悠然形容得那么厉害。
石子闲闲说:“等你一起去科学世界玩呢。”
“我才不要去那三岁孩儿耍乐的地方。”
石子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写意眼泪泉涌,“我们不再讲话,我们已经告一段落。”
石子微笑,语气完全像大人一样,七情六欲式式俱备,事实上她连养活自己一天也做不到,少年人!
“如果不妨,大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这时,悠然示意石子走到窗前。
石子轻轻掀开窗帘往园子里看去,只见那叫仲那的男孩坐在脚踏车旁等候。
石子感动了,这就是初恋吗?六十年后,当写意白发萧萧,她还会记得这个七月早晨,他在玫瑰花圃旁等她的消息吗?
此刻园子里吐露鲜花的芬芳,那男孩子大抵也不会忘记这么一天吧,将来,在他最苦闷的日子里,他会想起今天,因此他不致堕落。
而石子她便是证人。
一时石子说不出话来。
写意发觉室内有异常的沉默,她自动走到窗前,也看到了仲那。
石子给写意一个眼色,写意连忙套上衣服,奔下楼去。
适才说的“不再讲话……告一段落”,完全一笔勾销。
石子正在替这小两口子高兴,忽然听得身后冷冷一声:“石子,我有话同你说。”
石子一回头,看到何四柱站在身后。
“石子,那外国小子是谁?”
“写意的朋友。”
“我家女儿不到二十一岁不准与异性来往!”
石子反问:“二十一?”
“好,十九。”
“十九?”
“好好好,十七,这是我的底线。”
“十六岁都可以拿驾驶执照了,她到哪里去,你根本管不着。”
何四柱指着石子,气忿地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
石子摊摊手,“你那么少回家,一到家就干涉他们生活上自由,你想孩子们会怎么想?”
何四柱骤然静下来。
“别担心,我信任写意,我见过那洋童仲那,他很有礼貌,住这附近,又是同学,有据可查,不见得是下流人,你可千万别用铁腕政策,写意这种年纪,心灵十分脆弱,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走向不归路。”
何四柱颓然坐下。
“我知道一个父亲的焦虑。”
“可是你不同情我。
“但那是做父亲必需付出的代价。
何四柱用手捧着头,过一刻才说:“那外国男孩叫什么?”
石子劝:“人人都是加国居民,谁也不是外国人。”
“请他进来喝杯汽水。”
“这就是了。”
何四柱叹口气,“石子你深明大义。”
石子笑笑,“那还不容易,我又不是写意的父母。”
何四柱一愣,继而苦笑。
石子同悠然说:“去请仲那进来。”
悠然忽然说:“我也有男朋友。”
“是吗?”石子做讶异状,“那你也可以请他来吃下午茶。”
“下午茶恐怕不行。”
“为什么?”
“他妈妈限他打中觉。”
“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