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很聪明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姐姐吗。」
振星点点头,但是,她希望姐姐同她一样无聊庸俗,成日为一袭婚纱,一件首饰钻营,姐妹俩躲房中哺嘀咕咕,嘟嘟囔囔,谈论邻家的是非,然後,中年齐齐发福,结伴挑女婿,搓麻将,数媳妇的不是……
周婵新太高贵圣洁了。
振星到这一刻还弄不懂婵新今早说的善与恶,生与死,阴同阳。
这时看护微笑走过来,「你们可以去看病人了。」
他们一行三人马上走进病房。
婵新有点虚弱,需扶着才能坐起来。
振星忙说:「这是饿出来的,回家多吃些滋补食物,保证有气力。」
看护推门进来,「请於一时前出院。」
王沛中咳嗽一声,轻轻告诉振星:「同酒店一样,过了一时,另外算一天房租。」
周舜昆握着婵新的手,忽尔老泪纵横。
振星与玉沛中假装看不见,人总有流泪的时候,哭是一种宣泄感情减压良方,稀疏平常。
振星把自己身上的羽绒大衣脱下罩姐姐身上,扶着她上车
婵新尚一直闭着双目打咚嗦。
王沛中已在车子後座铺好枕头及厚毯子,让婵新平躺着回家。
婵新微笑,「倒底要有家人。」
「爸,你与沛中婵新同车。」
「你呢?」
「我,我独闯江湖。」
王沛中笑,「把帐单寄回家就行了。」
婵新忙说:「手术後几位可别这样诙谐,大笑会牵动伤口痛坏人。」
振星瞪着王沛中幸幸说:「你别当我是煮熟了的鸭子,不会飞。」
他们到家的时候;菲律宾籍的家务助理已经回来,对婵新必恭必敬,因信的也是天主教,只赶着叫修女。
已经做好清鸡汤,撇了油,加两瓣白木耳,十分可口,婵新喝了一大碗,然後回房休息。
振星陪着她。、.
婵新感慨,「父亲哭了,我多不孝,你能叫爸爸笑心我却叫他流泪。」
「你少说几句吧,手术後怏些康复就很孝顺了。」
婵新闭上眼睛。
振星说:「最後一个问题,即让你休息。」
「请说。」
「你何故捐出骨髓?」
婵新答得简单:「助人为快乐之本。」
「对本身有一定危险。」
婵新拍拍妹妹手背,「所造成伤害,不一定比失败婚姻更大,何故人人仍前仆後继。」
振星没好气:「我与王沛中只结一次婚。」
婵新笑答:「那是一定的。」
振星吁出一口气:「那快乐,必然很大很大很大。」
婵新温和地答:「同挑到合适的婚纱一样大。」
振星愧不能言,「肯定大很多。」
「决定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也是很好的一件事,也不易为。」
「谢谢你,婵新。」
这时振星听到母亲在走廊说:「振星,让姐姐休息。」
振星熄灯离房。
她与沛中在偏厅研究婚礼细节。
「在酒店吃西式晚餐比较热闹,稍後可以跳舞。」
「伯母怎麽说?」
「伯母说,你怎麽到这个时候还叫她伯母。」
「在酒店,可是吃法国菜?」
「结婚蛋糕上那对模型新郎新娘必需留着给子女观赏。」
「蜜月你选何地?」
「我不肯定,好像都去过了。」
「伯母会不会把我们送上月亮?同她商量,她未必不肯,届时就名符其实度蜜月了。」
「不如同爸妈一起去。」
「他们会嫌我们。」
这麽开心,晚上还是睡不着。
半夜振星走到客厅,发觉父亲坐沙发上看夜景。
小时候,半夜哭闹,总是父亲来拍拍抱抱,父女累了,就倒在地毯上呼呼相拥入睡。
「爸。」
周舜昆拾起头来,见到振星,不知恁地,轻轻倾诉起当年事来,「那时几乎天天同婵新母亲吵闹。」」
振星分析:「年纪轻,没修养,沉不住气,经济情形也不好,更造成导火线。」
「我同你母真个相敬如宾。」
「妈认识你之际已经成名,房子汽车珠宝都自置,对伴侣没有要求,当然容易相处。」
「振星你说得很好。」
「过去的事不用再提。」
「可是婵新的童年少年就这样被牺牲掉了。」
振星也承认这一点,「不过,她今日走的路,却绝对是她自己的选择。」
「为什麽我一开头没碰见你母亲呢?」
「我不知道,爸,也许你的人生路比较迂回。」
「振星,答应我,善待你姐姐。」
父亲从来没求过她任何事。
振星连忙答「那自然,可是说不定,倒是她照顾我呢。」.3
父女握紧了手。
婵新终於躲不过那一刀。
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
振星感觉如捱了一整天,度日如年。
一直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後来看护见到她连忙别转面孔,不欲敷衍。
医生终于出来说,「手术十分成功,病人情况良好。」
振星马上打电话通知母亲。
整家欢腾起来。
王沛中偷运两瓶香槟进来,待婵新一醒,立刻开了盛在纸杯中递于众人畅饮。
振星附下脸去问姐姐:「痛不痛?」
婵新轻声答:「伤口只不过像一只熨斗在烤。」
稍後纪月琼亦来探访,诧异地说:「这麽多人,振星,你与沛中先退出去。」
「我们晚上再来c」
到了市中心,他俩结伴吃火锅。
饭店里人山人海,门外一大堆吃客轮候,挤得水泄不通。
王沛中笑说:「像台北。」
周振星说:「像香港。」
「三年间这里会更挤逼,」王沛中惋惜地说。
「都是你们台湾人,炒高了地皮,现在百物腾贵。」
「好像是香港人先看中温哥华。」
「才怪,今年统计,过去十二个月,台湾移民比香港多一倍,向钱看的资本主义国家当然食髓知味。」
两个年轻人只不过言若有憾。
王沛中打趣未婚妻:「姐姐来了,不怕失宠?」
振星由衷地说:「受宠廿二年,也该与姐姐分享福份了。」
「振星,你就是这点好。」
「啐,我优点多着呢。」
「那日伯母向我暗示,希望我俩多生几个孩子。」.
「是,妈讲得再明白没有,早结婚,早有家庭,添三两个孩子,然後随便我们干什麽。」
「通常只有男方家长才会有类此要求。」
「可是你看姐姐,一辈子奉献给天主,她是不会有後的了,父母便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自十五六岁开始,妈便游说我做传统家庭妇女:振星,文凭只是用来防身用,一个人到头来不过三餐一宿,何必飞得那麽高那麽辽。」
沛中笑,「但伯母本身是个成名人物。」
「母亲大概是飞得累了。」
沛中搔搔头皮,「我是想飞飞不起来。」
「鸭嘴兽怎麽飞,树熊怎麽飞,食蚁兽怎麽飞?」
「你说谁?」
「我在说狗熊。」
这种无聊肉麻的对白持续了个多小时,两人情深款款,四目交投,无比喜悦,自得其乐。
然後到朋友家去坐了一会儿,看部电影,已是午夜。
拨电话给母亲,纪月琼说:「婵新睡了,我们也正打算回家,你不必再来,明日请早。」
「爸可累?」
「半昏迷。」
他老人家终於松弛下来。
周婵新三日後出院,身体异常虚弱。
王沛中替她借来一辆电动轮椅,婵新不用的时候,是振星坐在上头满屋乱转。
纪月琼恼怒地说:「振星,你从小是只猢狲。」
振星扮个鬼脸,「我要是狒狒,家里更热闹。」
周舜昆放下报纸,「别说她,还指望她不日带几只小猴子来呢。」
婵新一直微笑。
这几日她穿着振星的衣服,休息过後,神清气朗。完全是周家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