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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月琼忽然说:「婵新,你不要走,岂不是好,」

  婵新失笑,「我在神前有誓愿。」

  「那固然是你天父,但是你地上的父也需要你。」

  「我会常来探访父亲。」



  纪月琼叹口气:,「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振星间:「婵新,你何故失踪综十年?」

  「振星!」纪月琼抗议,「你别想问就问好不好。」

  却不妨婵新即时回答妹妹「彼时我有点误会,我未有能力了解大人的苦衷。」

  振星说:「你认为爸爸是坏人。」

  「没错。」



  纪月琼摇摇头笑,「倒底是两姐妹。」

  她俩十分亲厚。

  婵新并无高高在上,表示你俗我清,她非常随和可亲。

  对於世俗事也十分感到兴趣,不耻下问,由振星一一解答。

  振星不解,「你为何要知道口红胭脂的潮流及售价?」

  婵新微笑,「那麽,劝年轻教友不要浓妆时可与她们作出合理讨论。」

  「呵,你不想盲目反对任何事。」

  「你把我讲得太好了。」

  「你这态度像我妈妈。」

  「我的榜样是我天父。」

  「说来听听。」

  「耶稣入世,替门徒洗脚,又为大麻疯治病,耶稣慈悲,对来人说:谁若无罪,便掷第一块石头,他并非高高在上。」

  振星凝视姐姐,「你一定要走?」

  「我属於我的教会,教会调派我在中国N镇工作,此刻我请病假,痊愈後即需前去履行职务。」

  「叫他们把你调到温哥华。」

  婵新笑不可仰。

  「嘿,在温埠光是处理青少年问题就够你瞧的。」

  「那当然,没有一个职位更轻松。」

  「我们姐妹你陪我我陪你,多好。」

  「振星,我真喜欢你。」

  「婵新,我也是。」

  振星比姐姐高半个头,把她紧紧拥怀中,叫地透不过气来。

  她帮她修头发,帮她护理皮肤,替她重置简单暖和的冬衣好让她再度前往中国。

  「妈,统统是凯斯咪,可是别告诉她,怕她拒绝。」

  「振星,这些衣物太名贵了,我亦知道行情,你切勿为我小题大做。」

  婵新也会陪振星去挑新娘花束。

  她耐心坐轮椅上看振星为如此小事踌躇不决。

  花店服务员态度良好,从冰箱里取出各式花版。

  「婵新,你说哪种好?」

  「我毫无经验。」

  修女当然应该如此说,振星大笑。

  婵新轻轻吟道:「你是沙仑的玫瑰花,你是谷中的百合花。」

  振星眼前一亮,「我知道了,栀子花。」

  店员松口气,「是,周小姐。」

  可是振星又犹疑了,「抑或,茶花?」

  「周小姐,五月份才作决定未迟。」

  嘉汀妮亚亦抑或凯米莉亚?

  婵新说:「我肚子饿了。」

  真是,修女也是人。

  振星把姐姐带去吃意大利菜。

  她想说,教皇未必有如此口福,可是怕婵新不高兴。

  振星说:「我到过梵蒂岗,那年十七岁,暑假,我特地去看米开兰基罗真迹,他并非我最心爱艺术家,但到了西西庭教堂,还是感动得几乎落泪,为着想看清楚天花板壁画上帝创造亚当,我躺到地上,结果和尚前来干涉,叫我站起来。」

  「你喜欢哪个画家?」

  「我不介意家中图画室内有一幅梦纳的荷花池。」

  「是,」婵新颔首,「该人作品本应作此用。」

  振星嘻嘻笑,「我俩心意相通。」

  「五月做新娘天气好。」

  「要不就四月,一年只得这两个月。」

  「嫁出去之後,记得时时与父亲来往。」

  「我可能随王沛中赴美一段时期,他需到纽约实习。」

  「那父亲可要寂寞了。」

  振星悻悻然,「婵新你听你那红十字会调查员口吻,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批评姐妹做得不周倒,那麽,你来呀,你为什麽不示范如何做一个孝顺女儿?嘴巴长在脸上,有时也要用来说说自己。」

  婵新黯然。

  振星又不忍,「算了算了,你去服侍天父吧。」

  「世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

  振星听了颇乐,没想到修女铁莉莎也爱掉书包,且同周振星一样,似是而非的时候居多。

  回程中振星缠住婵新问她入教过程。

  「很自然,就像你我进大学一般。」

  「那时一定有人追求你吧。」

  婵新哑然失笑,「那同入教会有何关系?」

  「你不想组织家庭吗?」

  「教会本身是个大家庭。」

  「是因为某件伤心事吗?」

  「振星,我千思万想都猜不到你会这麽可爱。」

  振星睨着姐姐,「这是褒是贬?这是婉转地取笑我幼稚吧。」

  「家母去世,是我一生中最伤心的事。」

  振星耸然动容:「听说女儿们最难承受这一件,你看我,同母亲感情多好,我真怕那一天,妈妈说她也怕离开我之後像我这样蠹人会吃亏。」

  婵新又忍不住笑,「那一天你都八十岁了,你子孙曾孙玄孙会照顾你。」

  「孩子们靠得住吗?」

  「哦.只有上帝是永久的磐石。」

  「好端端又说起教来。」

  「这是我真实观感。」

  「你们母女可相爱?」

  婵新忽然沉默。

  「你们准不准留着旧时照片?」

  「教会不是黑社会。」

  「听说此刻修女可以保留自己姓名。」

  「消息很灵通呀。」

  婵新自行李袋内取一只小小银相框,递给振星。

  振星一看,照片里三个人,婵新那时约七八岁,十分可爱,脸盘五官同她母亲宛如一个印子印出来,她的父亲亦即是振星的父亲,彼时当然年轻俊朗。

  真可惜,这是个破碎家庭。

  「他们天天吵?」

  婵新答:「在我记忆中是。」

  「为什麽?」

  「双方均不肯忍让。」

  「是爱得不够吧。」

  「环境也很逼人。」

  「他们打败仗。」振星唏嘘。

  「那个年代,婚姻失败对女方的打击比较大。」

  「嗳,我听说有人封建盲目地把离婚女子四个字当诋毁语用。」

  「家母决定带着我远走他方,碰巧有亲戚在伦敦做生意,我们便前去投靠,稍後父亲搞的建筑生意也略有起色,他在物质上很照顾我俩,我们母女不致於很吃苦。」

  「你为什麽不到我们家来住?」

  「父亲又结婚了,且生下你,家庭十分完整,我不想做不速之客。」

  振星没好气,「现在又来?」

  「此刻事过情迁,」婵新笑,「无後顾之忧。」

  振星说,「现在我很明白什麽叫做哀乐中年,你看我爸,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又为往事神伤,唉,做人不易。」

  婵新故意上下打量妹妹,然後说:「我看做你并不难。」

  振星气结。

  振星的童年相当寂寞,父母都是事业派,她由保母照顾,她记得三两岁时最怕爸爸去上班以及妈妈晚间有应酬,一看见爸妈打扮妥当预备出门她便大哭。

  又没有同龄淘伴,直到三岁上幼儿班才略觉人生乐趣,那时周振星的拿手好戏是把同学一掌推开。

  纪月琼说,「哗,亢龙有悔。」

  为此老师抗议多次。

  纪月琼一直疑惑,「一定是遗传,可是像谁呢.莫非是远房的叔祖。」

  长话短说,周振星要到今天才知道有个谈得来的姐妹是多麽兴奋之事。

  因血浓於水,无话不说,听了也不恼。

  故每隔三两小时地便说:「婵新,不要走。」

  「噫,不是与你说过了吗?」

  「又不是钉十字架,找不到替身,非耶稣不可,你让教会为你找替工呀。」

  「振星你说话真的一句是一句。」

  「我有一句说一句。」

  「对外人也这样吗?」

  振星微微一笑,「我并不傻,我的辞览里也充满了可能大概要不然也许或者等等等等,我不说不,也不说是,人永远抓不到我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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