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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车伯伯。”

  “你不必客气,我与你母亲谈过,她决定回乡,也难怪她,她对这个城市没有好印象,离开伤心地,去投奔亲戚,好过孤零零一个人,听她说,你不愿跟她。”

  “我会照顾自己。”

  “芝兰,年底这所房子要交还业主。”



  “我知道。”

  “下个月我家要搬走。”

  “我知道。”

  “你一个人住这里方便吗?”

  “我没有问题。”

  “你有钱付水电费用吗?”



  “车伯母不要为我担心。”

  “这是我们新地址电话,你有急事,不妨找我们。”

  “谢谢车伯母。”

  一般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才发觉一个水灵灵,老练成熟,而她的女儿仍似一团粉,表情像幼儿,车太太叹口气。芝兰来到梯间,忽然剧烈呕吐起来。

  安真拍着她的背脊,“什么事?什么事?”

  芝兰摀着嘴,“我自小这样,哭过了头,就会吐。”

  安真耳畔一直听见呜呜啼哭声。

  车炳荣也睡不着,同妻子说:“缆车径一号似一个微型社会,有人欢喜有人愁,三户人家,各有运程,各有缘法。”长叹一声。

  “中国人那样相信宿命,是真有其事吧。”

  “不由你不信。”

  “我在想,”车太太说:“能不能暂时收留忻芝兰。”

  “太太,我知道你动了善心,可是忻芝兰不比安真,那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子,人大心大,想法不一样,她一进门,吃的用的,要求都与安真不同,男朋友一定跟着上门,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二个,届时教训她不是,管教她又不是,白白吃力不讨好,得罪人家,你看她打扮行为,都不是一个小女孩了,那不是加双筷子那样简单的事。”

  半晌,车太太不得不说:“你讲得对。”

  安真全听到了。

  接着一段日子,忻太太回乡,车家搬新居,都是大变迁,安真忙,芝兰似乎更忙,碰不到头。

  新居入伙,地方簇新光洁,安真的寝室有扇大窗可以看到海景,她不由得喜新嫌旧,况且,这房子是车家的。

  车先生得意地说:“九九九年期,待我百年归老,房子属于安真。”

  安真问:“九百九十九年?”

  “不,”车太太说:“地权租借期不过到一九九七年。”

  “呵,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安真,时间比你想象中要过得快。”

  安真不以为意,那句话是中老年人的口头禅。

  “安真有嫁妆了。”

  安真忽然板起面孔,“我不嫁人。”

  “神经病,怎么说这种话。”

  “男生讨厌。”她一别转头走开。

  车太太叫:“安真——”

  车炳荣说:“随她去,难得她肯勤力读书,总比天天有男同学来找的好。”

  一日放学,安真发觉家中有客,她不相信双眼,马逸迅居然找上门来,而车太太居然与他谈笑甚欢。

  第二章

  “你来干什么?”她立刻赶客,“走走走。”

  车太太向客人陪笑,“是我宠坏了安真,不好意思。”

  安真说:“马逸迅,你以后都不必再来,我俩不会有任何进展。”

  马逸迅自觉已尽了最大努力,只得叹口气站起来告辞。

  安真说:“巧克力带回去你自己吃。”

  车太太摇头。

  “好,好,”那小马举起双手投降,“我死心。”

  “以后不要再来骚扰。”

  马逸迅打了败仗,失意而去。

  车太太责问女儿:“为什么那样对同学?”

  “妈,你引狼入室。”

  车太太啼笑皆非,“是不是狼,凭我的经验,还看得出来。”

  “我对男生失望,女子但凡争气,不需要他们假殷勤。”

  车太太不由得担忧,“这种想法有何根据?”

  “你看芝兰的男友,平日簇拥着她,佯装无微不至,一旦目的达到,在她危急之时,突然失踪,影子也不见。”

  车太太沉默一会儿,“安真,芝兰的遭遇是个很坏的例子,不能作准。”

  安真却很肯定,“不,都一样,可憎!”

  过两日,益发证明车安真的看法完全正确。

  她去探访芝兰,发觉她一个人住在二楼,把那张旧沙发当床,看到安真,神情有点冷淡。

  “你没有上班?”

  她答非所问:“子谓就快回来了。”

  “找到地方搬没有?”

  芝兰伸一个懒腰,“从前,我们住在楼下,老是听见楼上的脚步声吵得很,现在可静下来了。”

  “芝兰,这些脏衣服我帮你拿回去洗。”

  “安真安真,你为什么扮红十字会,别担心,子谓即将回来。”

  安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万一芝兰真的流离失所,即使父母反对,她会带她回家。

  自缆车径出来,她想到书局订一本参考书,便往银行区走去。

  在商场门口,她看到了一个人。

  他是高大英俊的甄子谓。

  安真几疑眼花,他怎么会在本市,不是去了星马吗?啊!原来他已经回来了,可是没通知芝兰,抑或,电光火石间安真明白了,他根本没有离开过本市。

  芝兰遭到了欺骗。

  安真走近,叫他:“甄子谓。”

  她没有看错,甄子谓转过头来,见是安真,并无尴尬,亦不避,反而一脸笑容,“咦,是你,安真,好吗?”

  这时,甄子谓身后一个女子忽然伸手过来,警惕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年纪比他大,有三十多岁,浓妆、微胖、瞪着眼盯牢车安真。

  在街上,安真不顾一切地问甄子谓:“你可有去看芝兰?”

  甄子谓一愕。

  “她可知道你已回来?”

  甄子谓却说:“安真,我与忻芝兰在三个月前已经分手,她没有告诉你?”语气平常等闲。

  “已经分手?”安真意外错愕。

  “是,安真,如果你想知道详情,这是我名片,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那中年女子拉一拉他,像牵一只狗似把他带走。

  剩下车安真一个人站在戏院门口,像迷了路的幼儿,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安真恢复了神智,慢慢走过马路,抬头一看,不对,书局应在另一面,又走回去。

  终于,她没有去订书,她折返缆车径。

  还没到二楼,已经闻到强烈煤气味。

  这次安真十分镇定,她立刻推开大门,让新鲜空气流通,然后跑到厨房关掉煤气掣,再找芝兰。

  芝兰躺在旧沙发上,已经昏迷,面颊红粉绯绯,像喝醉酒一样,十分娇艳。安真把她拖到门口放下,到三楼用电话报警。

  幸亏电话线还未截掉,也可惜煤气没有切断。

  救护车及时赶到。

  安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已经不喜欢芝兰,这种事一拆穿,更加不好。

  芝兰救回来了,躺在公立医院大病房里,十多张病床,病人辗转呻吟,像座地狱。探病时间,亲友偏偏还忙着喂病人吃喝,杯碟交错,混着药水味,有点黑色喜剧意味。

  芝兰却处之泰然,可能,她已经豁了出去,否则,就是打算重新做人。

  她这样同安真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再世为人,一定会好好努力。”

  “甄子谓总要负点责任。”

  “不!不要去找他,过去的事算了。”

  忽然之间,有病人家属大声哭起来,安真知道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芝兰反而微笑,轻轻说:“我梦见父亲,他带小小的我到沙滩游泳,那时他还年轻,还愿笑,他给我喝一支可乐,并替我拍照留念。”

  安真:落下泪来。

  那日,回到家中,车先生走到何处,安真跟到何处,他看报纸,她挤在他身边。

  “爸,你头顶微秃了。”

  安真非常痛心。

  “年纪大,第一件事是秃头,第二件事是大肚腩,你说怪不怪。”

  他摊开港报追新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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