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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贵脸色有点苍白,手是颤抖的,“我吓坏了,一路上只想到母亲一生人痛苦多快乐少……”

  她闭上双目,把头靠在开明的肩膀上。

  开明用手去把她的乱发拢到脑后。

  那个那么像子贵的女子到底是谁,是子贵的精魂?



  公司的电话追上来,开明同岳母说:“我傍晚再来。”

  邵太太大致已经没事,拉着开明的手,“你去忙你的,不用赶来赶去,女婿如半子,今日我总算享到福了。”

  子贵送到门口。

  开明低声喝道:“立正、挺胸,深呼吸!”

  子贵在愁眉百结中笑出来。

  回写字楼途中,开明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一天,其实很普通,同往日并无不同,可是,他又心不由主地伸手去碰了碰嘴唇。



  那个会一直开到晚上八时,散会后有同事一定坚持原班人马去吃饭,开明拨电话到邵家,阿笑说:“太太与小姐都已经睡了,姑爷不如明天再来。”

  开明便跟大队去吃饭。

  散席后再拨电话,已经无人接听,一家经过今日扰攘,想必累极。

  开明回到家里,开了音乐,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忽然充满了那女郎的倩影,驱之不去。

  他做梦了,问她:“你不是子贵,你是谁?”

  女郎笑他无知,“我当然是子贵,你还希企谁人?”

  “不,你不是她。”

  女郎笑,“你肯定认得出来?”

  “我是她未婚夫,我当然知道。”

  “其实,我才是你真正在等待的那个人,子贵不过是我的替身。”

  “不,你是子贵的叠影!”

  女郎斜斜地看住他,“那,为何你心中想的不是子贵而是我?”

  开明哗呀一声,张开眼,自床上跃起,原来闹钟己响,他连忙起床梳洗。

  子贵的电话跟着来了:“妈妈已可起床,开明,今晚来吃饭。”

  “我会尽量早到。”

  子贵似乎更忙,不便多说,匆匆挂上电话。

  私人时间越来越少了,都会生活就是如此,公事日益霸道,得寸进尺,把人所有享乐空间挤出去消失。

  做男人到底又还方便些,刮一刮胡须,换一件衬衫,又是一条好汉。

  他回到公司里,三杯黑咖啡到肚,仿佛船落了锚,感觉踏实得多,开明肯定昨日在邵家见到的,是一个人,不是幻觉。

  他知道今日他还会见到她。

  不知怎地,想到这里,双手有点发抖。

  那日下班,秘书体贴地递上一盒礼物,“带这盒燕窝去。”

  开明叹口气,“这东西其实并无营养。”

  秘书笑,“你同太太奶奶们说去。”

  “其实人世间珍馐百味经过分解,不过是那几只蛋白质糖份淀粉质及维生素,统统一样。”

  “怎么了,尽发牢骚,快去吧,在等你呢。”

  许开明在邵府大门前按铃,阿笑来开门。

  “姑爷,小姐陪太太洗头去了,片刻即返。”

  开明抬起头,看到昨日那个女郎仍站在露台前看风景,闻声转过头来,开明发觉她的头发已经剪短,浓而密,紧紧贴头上,像个小男孩,造成对比效果,于是她大眼更灵,嘴唇更红。

  开明静静地看着她。

  果然是真人。

  她开口:“你来了,请坐。”

  开明听到自己问她:“你为何剪掉长发?”十分惋惜。

  “啊, ” 她笑答,“免得你又误会我是子贵,再说,”她的声音忽然转柔,“我对身体发肤,也不如一般女子那样痛惜。”她的声音有一股悠闲,幽幽地,叙事也似倾诉心事。

  “我是一一”

  “你是许开明,即子贵的未婚夫。”

  开明点点头。

  “子贵陪母亲去理发。”

  “刚能起床,真不该动。”

  “可是,”女郎感慨,“姨太太习惯比常人更注意仪容,积习难改。”

  开明吃惊地看着她,她是一个鲜明的邵子贵,不但更美更媚,且更聪敏更大胆。

  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温柔,“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不,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猜过?”

  “不,我没有,子贵想必会告诉我。”

  大门一响,有人进来,子贵的声音传来:“我早就该告诉开明。”

  开明转过头去,“妈妈呢?”

  “我已叫阿笑去陪她,”子贵微笑着走近,“开明,我介绍你认识,这位是我孪生姐姐贝秀月。”

  开明真正意外了,没想到她们是同胞,而且是孪生,并且,子贵要待今日才提到她。

  他不出声,低头喝茶。

  子贵说:“姐姐现在与我们住。”

  无论多意外,这仍是子贵家事,开明不想好奇多问。

  子贵说:“亲友都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开明却说;“不能说一模一样。”

  子贵似乎有点安慰,“那也有九分相似。”

  贝秀月不语,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街上风景。

  她穿一件小翻领白衬衫,黑丝绒三个骨裤子,许开明发觉她衣服式样全属于五十年代潮流,十分别致。

  子贵见开明接受得十分好,蹲到他面前说:“应该早点告诉你。”

  贝秀月忽然笑,“我是家里的黑羊,若能隐瞒最好隐瞒。”语声轻不可闻。

  邵太太回来了。

  原来她已忙了一天,先到律师处去立遗嘱,又将股票沽清,坐下来,叹口气说:“再世为人。”

  许开明笑道:“每次开完通宵会议,走在街上看到鱼肚白天空,我也有此感。”

  他陪她们母女吃饭,四人均无胃口,也没有多话。

  饭后子贵送开明到门口,开明讶异地问:“你不随我回去?”

  子贵笑,“也罢,我陪你到十点才回来。”

  “这就是两头住家的苦。”

  子贵轻轻推他,他把子贵拉到怀中。

  回到自己的家,开明却跑到厨房找咸牛肉夹面包吃。

  子贵问:“你为何避谈我姐姐?”

  开明先是沉默,然后说:“我不知从何说起。”

  “她同丈夫分开了,没有拿他分文,回到娘家来。”

  “那是个有钱人?”

  “是个财阀。”

  “他刻薄她?”

  “啊不,他不能再爱她了,结婚三年间,他找世界各大名摄影师替她造像七次之多。”

  “那她为什么离开他?”

  “她不再爱他。”

  啊,许开明想,如此率意而为。

  “他一直求她回去,愿意答允各式各样的条款。”

  “贝秀月怎么说?”

  “她的心己变。”

  “这人在什么地方?”

  “他住东京。”

  “是日本人?”

  “正确。”

  “有无孩子?”

  “没有。”

  开明忽然说:“不,你俩并不相似。”

  “几乎南辕北辙是不是?母亲不喜欢姐姐。”

  开明抬起头,“那是不对的,太多父母因子女不按他们的意思做而厌恶子女,甚不公平。”

  子贵很高兴,“是我力劝母亲让她回家。”

  开明想了一想,“她亦不会久留。”

  “唏你,叫你许半仙好不好?”

  这也不难猜到,那样的女子,大抵不会甘心在娘家清茶淡饭终老。

  开明想一想,“我有一事不明白。”

  子贵说:“我知道,为什么我姓邵,而她姓贝。”

  开明颔首,“是跟日本人姓氏吗?”

  “当然不是,”于贵黯然,“可见你也不是料事如神。”

  开明到厨房去泡了壶热茶。

  子贵缓缓道:“这有关我的身世,”

  开明劝说:“所谓身世,必牵涉到上一代恩怨纠葛,你若不想提,我也不想听,邵子贵此刻身世便是宇宙机构要员,许开明的未婚妻。”

  子贵看着开明,微微笑,面孔泛起晶光,“你这个人,无论什么事到你手中,立刻拆解,变成一加一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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