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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半晌,沕阳清了清喉咙,说道:“虽是共处一室,并未共睡一张床啊。”眼角专心注意聂问涯的举动。
甚至,聂沕阳收了扇,随时打算扑向前护住元巧。
兄弟里,唯有问涯这个火爆脾气是容不得他人解释的,先折腾掉来人半条命再说。
他的脸色铁青,握着灯笼的手背可见青筋,浑身上下燃烧未修饰的怒意。
“他若不是我弟弟、他若不是我弟弟……”聂问涯瞪着元巧,咬牙道,像要生吞活剥,声音怒而低沉,十足的威胁。
“正因他是你弟弟,所以才知道你喜欢苗姑娘。你知道的,元巧还是个孩子,只是想逗她开心,没有旁的心意。”聂沕阳快速接道:“元巧没有私心,只是瞧不过你慢吞吞的性子……”额间已微微惊出冷汗来。有多久没有见到老七如此盛怒而不加以掩饰?
他是极希望老七能打开心结,恢复过往的豪迈性子,但那并不表示得要元巧当牺牲者啊。
聂问涯瞪他一眼。“你倒是疼他疼得紧。”举步上前,聂沕阳也快步跟上,以防他一时冲动而干下狠事。
“除你之外,苗姑娘确实也该与人多接触,方能改变她的个性。”聂沕阳边说边闻到一股酒味——酒味来自元巧的身上,也……从苗余恩身上传来。两人都喝酒了吗?该死的元巧!
逼近余恩,聂问涯瞧见她双颊微红,双眼睡着的模样似乎放松不少。明知元巧年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但心里总觉愤怒。轻轻掀开棉被,他怔了怔,铁青难看的脸色逐渐柔化。
“盆栽?哪来的?怎么苗姑娘还抱着睡呢?”沕阳问道,轻轻踢了踢脚边的元巧。
聂问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她细瘦的双臂仍然抱着下午他给她的盆栽,见到他们共睡一室时的躁怒怨恨忽然一点一滴的淡化,他抿着嘴思量一会儿,终于宣告道:
“我不当居士了,沕阳。”聂沕阳猛然抬首,面露喜色,答道:“我听见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居士了。”明文规定,哪怕只有一人听见也好,从此问涯不再是居士,不必受佛家戒法约束。
他抱起苗余恩,扑鼻又是一阵酒气。聂问涯狠狠瞪了熟睡的元巧一眼,攀着绳梯而下。
聂沕阳轻吐口气,垂首注视元巧。“算你命大,若是十年前,你连小命也不保了。起来,元巧。”
元巧张开惺忪双眸,打了个喷嚏。“四哥知道我醒啦?”
“胡闹,你简直在玩命。”聂沕阳怒斥道。“你不是没见过你七哥发怒过,你是存心想被他再打一次?”
难得见四哥恼怒,元巧连忙陪笑道:“下次不敢了,四哥。我只是瞧余恩儿有心事,陪着她聊聊而已。”他翻上床,笑逐颜开的。“四哥难得上来,咱们兄弟也有好几年没有共床而睡,今晚我们共枕夜聊,你说好不好?”
本想骂他胡来,却及时收住口。元巧状似无心之言,淘气的黑眸却流露一抹迟疑。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没有发觉这些时日来他这四哥奇怪的转变。
“你……胃还痛不痛?”聂沕阳顾左右而言他。
元巧转了转眼珠,眯着眼:“痛啊,怎么不痛呢,我恨死李家厨子了,也不知道到底尝到什么,让我饱受胃痛之苦。”他捧胃倒向床。
明知他在作戏,聂沕阳仍然摇了瑶头,拾起地上棉被。“进去点。”他上床睡在外侧。
身边的元巧眉开眼笑,身子赖着他。“四哥,我还真以为你变了。”变得不太理睬他呢。
聂沕阳和衣而睡,元巧身上传来酒气与淡淡的清爽味道,良久,他方侧头瞧入睡的元巧。
入睡后的元巧极为秀气,眉闲虽有英气,但总觉得五官过于纤细,这样的相貌生为男孩,真不知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薄唇如桃紧紧抿着,眼上的睫毛微卷,束发放下后,黑缎长发滑下两撮遮白面,尤其元巧最近吃坏了胃,显得有些消瘦,让人又怜又心疼。
聂沕阳痴痴瞧着他的睡颜不知多久,忽然冷风吹来,震醒他的神智,他暗恼一声,硬生生将目光调开。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他自幼多病,是元巧陪着他走过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是他疼入骨的弟弟啊。他瞪着上方的木头,难以入眠。元巧往他这里靠了靠,身子清雅的气味更甚。
他的心跳猛漏两拍,额间开始冒出细汗,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唔……”元巧的脸埋进他的肩头。他一震,耳畔敏感地惊觉元巧的发丝微微骚动。
连掌心也冒了冷汗,聂沕阳不敢再往他看去,小心掀了棉被一角起身,欲在地上打地铺。他不敢下树屋,怕元巧半夜又闹胃痛了。
试了几次,右手臂却抽不出来;他低头一看,一大片的袖尾被元巧的身子压住。
他直觉的将外衣脱下,免得惊醒元巧,黑眸不轻意的滑过地上摊开的书,动作倏地僵住!
断袖之癖。
彷佛晴天击来霹雳打在他的心窝上。
书是汉书,摊开的那一页正是描述汉哀帝与董贤之间的暧昧之情。哀帝见董贤熟睡不忍惊醒而割袍,那……这与他的脱袍之举又有何差别?
心理才晃过此念,猛然将袖尾拉出,力道之大,连带将元巧拉滚下地。
“好痛!”元巧的头撞上硬木,惊醒张开眼。“四哥……怎么啦?好痛!”
聂沕阳的胸口在起伏,瞪着那一页良久。
“四哥?”元巧循他视线望去,一脸迷惑。“四哥,这书是三哥塞给我看的,我还没看,也懒得看,里头是写些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正要伸手去拿,聂沕阳一脚踢开,瞪了一眼他清俊微红的脸,心弦一动,又连忙撇开眼睛,心虚而狼狈。
“我……我先回房了,树屋易着凉,你还是快回石头窝吧。”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的,直接攀绳梯而下。
方才是发生了什么吗?近日总觉得四哥有些古怪,但即使古怪,也不曾像今日一般避他如蛇蝎啊。
冷风又来,掀了那书几页,元巧回头看。他一目十行,从头翻到尾,却怎么也看不出这本书到底有哪一段让向来文风不动的四哥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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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蒙蒙,冷风更甚。
其实她喝的酒不多,元巧只让她小啜两口,便不肯再给她喝。
“七爷?”守在客房门口的怀安揉揉眼睛。“啊,苗小姐……”连忙将房门打开,让抱着余恩的聂七走进去。
“你先去休息吧。”聂七说道,怀安点头离去。
温暖的胸瞠、温暖的心跳,若要她真心实话,但愿永远就这样让他抱着。
“有这么冷吗?”聂七将她小心放上床,棉被盖在她身上。“怎么一直在颤抖呢?”
如果能知道自己为何在颤抖就好了。
脸好热,四肢却发起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她,幼年时是曾奢想过师父抱她哄她,但……但不是这种感觉啊。虽然有安全感,虽然有温暖,但是……但是心跳急促,难以平复啊!
聂七试图拨开她的手指,将盆栽拿出。
直觉地,她伸出手要抢回,却抓到他的手。
“啊……”她紧紧抓着,一时之间不知该放还是要张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