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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不懂。虽然这首曲子并非第一次听见,从前姚哥哥在这儿的时候,也喜欢吹笛子,每次都吹这首曲子。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她们只感觉到姚哥哥的表情看起来总是很难过,丽娟姐姐说,那是思念。

  啊——娟姐姐来了。

  「姚弟。」红衣茜纱的女子应风而来。



  姚黄停下了手边的曲子,敛袖为礼,「娟姐。」

  「我听素心说你回来了,结果还没来到这儿就听见了你的笛声。」

  「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吹的。」他不经意地将笛子转手归做虚无。

  「我想起你从前吹笛的时候,」丽娟缓缓踱著步子,走到姚黄身边坐下,「似乎每一次都不让我觉得是因为太空闲呢。说吧,说了会好过点。」

  「……我做了一个决定,」姚黄叹口气,「但我不晓得这样做会不会令自己有遗憾。」

  「你若已经预感自己会有遗憾,为什么仍然这样决定?」



  「因为……我想是因为太失望。」

  「如果你将来後悔,你觉得这个伤口可以被抚平吗?」

  「如果是我误解了她,如果她还是珍视这份感情……」姚黄的声音渐微,然後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他的声音亮了起来,「但我想这已不可能了。」

  「你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让自己将遗憾的程度减到最低?」

  「我——」他本想说,除了这样毫无勇气的逃避之外,已没有办法让他从这座牢笼里逃开——然後他想到桃君,他嗜杀的论点。回到最初的心衷。

  「我不想再见到她,但是,这跟听见她永远不存在的感受,并不相同……」

  「即使她伤害你?」丽娟慈蔼地笑道。

  姚黄知道,她明白那个困惑他的人是谁。当初他坐困在过去的空洞之中,也是娟姐听他细数。她登入仙籍的时日远比他还要悠长,从他有灵识之明开始,牡丹花之间便已经流传著丽娟的名字……

  「我——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绝望到,知道再做任何事都太可笑。我甚至担心,如果我再见到她,我会不会嫉妒到甚至想杀了她而不让她被其他人拥有——」

  「你爱她吗?」

  这句话,震慑了姚黄。魏紫也问过他类似的话语。是不是对女人来说,这句话的肯定与否,胜过了其它任何表现出的诚意?

  而自认为能够表现出诚意的他,为什么不愿意坦率地承认他的爱情……

  他已经很久不曾认真思索爱情的定义。在那个太遥远的年代,他或许真的曾拥有过所谓的「爱情」,但那样无猜的岁月在现在想来,早已渺渺不可见。

  他想起魏紫,想起那日见到她娇媚的笑,不是对他。

  怀抱著目的而来,他让自己的心意始终处於不确定的状况之下,企图告诉自己:魏紫爱他也好,恨他也罢,自己终究是无法真正为她所伤。

  在见到穆执里之後,他更是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提醒自己这一点。

  然而当下,对著丽娟清明的双眼,姚黄再怎么逃避,也无法否认心头存著浓浓占有欲的事实。

  不曾对任何的人事有过这样的执著,包括修道成仙在内。却偏偏总是被她牵动无波的情绪。

  知道她未死之後,总是想见她,想她曾对他说了什么话。她轻轻一笑,他的心情就飞扬一整天;她的眼只要露出一丝恨意,便足以让他情绪跌荡至谷底……

  这就是爱情吗?他曾经熟悉过却又遗忘的情感?

  原来藉酒浇愁,不纯粹只是为了被人误解……

  「爱她又如何呢?」喑哑的嗓音有挣扎过的无奈。「她再也不会理解我了,再也不会……」

  「你无法让事情随心所欲,只能试著把伤害和遗憾减至最低。」丽娟给他一个抚慰的微笑,仿佛春日里的牡丹,随风轻摇,「她也有她心头的伤,你对她有怎样的情绪,就要知道她或许也是这样看你。」

  「我——」欲言又止。姚黄想起魏紫与他决绝前所说过的话。

  嫉妒,从来都是有情人间最难以处理的一门课题。

  魏紫对他……仍有所谓情分吗?他想起她的话,那些不由自主的猜疑与嫉妒。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又怎么能让这样的情感阻碍了她向善的路?尤其在她为了他堕入魔道的情况之下。

  不得不承认,他不了解魏紫。在千年的情仇下,她早已不是他熟悉的牡丹精灵。为了保护自己,她的言语在情感之下总是尖锐而偏激。

  但他相信,那不是真正的她。

  如果不是对「姚黄」呢?他再次想起桃君的建议。

  或许,他可以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或许,她反而能接受来自他人的劝解。

  缠绕在他俩之间的误会已太深太难解,看来,他在真正确定自己的心意後,也该放手、真正尽力做些对魏紫好的事了。

  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只能互相伤害,那就不该再用情去束缚她。讲一个「情」

  字,只会更把她逼入死角。

  叹了口气,姚黄只能苦笑。「谢谢你,娟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决定。」红衣女子起身,信手捻来,便是一把竹笛。

  「不如我来为你吹一曲吧,曲尽,你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MAY MAY MAY

  若只能无情,那么,这该是最好的装扮。

  但愿最後我真能离去,随著我这身宽大的僧袍,翩翩无所恋。

  依然清俊的眉眼,在看见所欲见到的紫衣倩影时,仍闪过一丝复杂。

  然而此刻,他如故的,也只剩下了眉态与眼神了——

  「癞痢头、抓破疣……」一连串恶毒的童谣,稚嫩童音伴随尖锐硬底的石头,他用这肉身臭囊,忍受这世上最天真的孩童对他最薄情的惩罚。

  满头的坑洞脓痂血痕,隐约透露出的戒疤,看上去他的形貌让路人也不忍再看一眼,只是这不忍,却不是源於同情的心肠,而是一种极度的厌恶,让人觉得再多看恐怕会把上一餐吃的食物都呕出来了,所以赶紧别过头。

  於他长了满脸的脓包——只要是在僧衣圈围的范围之外,脓疡散布。

  他的身上也一直飘出一股如腐尸般的气味来,比厨房里放了几个月没吃的腐烂水果还糟糕。若是家里有亲人去世,曾经在下葬之後又开棺的,就会知道这气味有多熟悉。

  小孩子掩著鼻,却又不懂得体谅别人的难堪,见和尚打不还手,便聚集了更多孩童向他丢掷石头,既是厌恶,也是好玩。

  「没有人教过你们不能这样对人的吗?」

  一声娇斥,清亮却不失威仪。

  他又抬头,看见他所眷恋的紫色衣影,去而复返。

  这几日他在红妆阁外化缘,是为了等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只是目送她离去。

  他的戒疤、他的僧袍、他的木钵,都在向他宣告一种宁谧,他想要等到自己的心够定。她却主动来了。

  她从地上捡起了石块,「如果大姐姐也拿这些石头往你们身上砸,你们说……

  会不会很痛呢?」

  聚众为恶的孩童见有大人出头,把石头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跑。

  她叹一口气,转而向那和尚微笑,「你还好吧?需要我扶你去看大夫吗?」

  魏紫竟似乎闻不到他身上恶臭的气味,脸色丝毫没有鄙夷,趋前接过他手臂扶他站起,只是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怕他痛疼。

  「多谢施主,不过贫僧铁骨烂皮,不值得大夫的医药。」

  「你这么说就错了,能够生而为人是一种福份,怎么能够轻贱自己呢?再说,你任由那些孩童打骂而不还手,对他们也不是真好,他们不以此为恶,将来也就不会懂得尊重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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