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优美的琴韵方歇,云济秀即高声的说:“张姑娘,好美的一首曲子,在下要当面敬你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请莫推辞。”他言下之意,即是想见她的人了。
一名身着红衣的曼妙女子,半掩着面由船舱的另一间房间走了出来。
“相逢自是有缘,姑娘莫要害臊了。”
“我是怕你见了会害怕。”红衣女子放下了遮去了半边脸的宽大袖口。
冯钟艳?!云济秀瞪大了眼,隐约猜到不对劲,不过,很快地,他收起变了的脸色。
“是你?好一个卖身青楼的官家千金。”
“不这么说,你会到这里来吗?”她离开静王府之后,一直躲在暗处调查着云济秀,知他好女色,她就投其所好。“我——见得到你吗?”
“云将军府随时欢迎你回去。我不会是那么现实的人,你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任由你飘泊在外。”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冯钟艳今天……很不同,眼神中仿佛没有先前那锐利的气焰,她不是一向咄咄逼人?
她愈是一反常态,他就愈不安。不管如何,先礼后兵。
“是吗?”她淡淡一笑。
“今天你约我来此,是……”
“首先是向你陪罪的。”见他不解,她说:“你大概不知道云若服过合欢散一事吧?你养了一个吃里趴外的心腹,所以,要取你的合欢散原非难事。”她笑。
“是阿忠!”
“事情过了,没必要追究。”她只想把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跟他交代清楚。
冯钟艳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把云济秀空了的杯子斟满了酒,她先干为敬,见他踌躇不饮,她一挑眉,“怎么,怕酒中有毒?我不先干为敬了吗?更何况,方才你也饮了近半壶了,若酒中有毒,就算此时不饮,只怕为时已晚。”
看了她一眼,云济秀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他邪气而俊美的容貌,她有些许痴意。她要深深地将他刻印在脑海,这张俊容是她这辈子唯一动心过的,纵使她为了他,不知做错了多少事。
后悔吗?她第一次这么问自己。
“你看什么?”云济秀发觉她一直盯着他看。
“济秀哥,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张好看的脸?”她一笑,还逕自地说:“你一向自负,不会不知道自己的优点。我的一颗心打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陷落。那时还是小孩,自然不知道什么爱不爱,只知道有你的日子,我总是比较快乐,有你的地方,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跟了过去。”那是她感情的悲剧序幕。
此时问她后不后悔,她会肯定地回答“会”。那么,如果有机会重来?她想,她仍是逃不开这悲剧。
“我知道你对我用情很深。”他是个相当敏锐的男人,不可能对于她明显的爱慕不知情。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在过去的日子中利用她。
“所以,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你利用的不二人选,因为你知道我爱你,任何事都肯为你做,所以,你就毫不犹豫地伤害我、折磨我?”
云济秀脸一冷,“公平一些,这一切是你自找的。”
“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对我有丝毫的愧疚之意。”她轻叹了口气,“至今,你还是那么自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一昂首,一副理所当然。然后他一脸冷笑,“怪了,我倒觉得你现在心中纵使有不平的怒火,也该是对云若,干啥找我说这些?”
他知道有风绝凌在,她动不了云若毫发。
“不要再提她。”她想清楚了,不再和云若过不去。她三番两次欲置云若于死地,云若所受的苦已经够了。更何况,云济秀的心不在她身上,纵使杀了云若,她还是得不到云济秀的心,她仍是不快乐。“我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到此为止。”
“你不是恨她害死你爹娘?”
“云家二老养大了我,对我的好不下于亲生爹娘。”
“你不是恨她夺走了我的心?”
“杀了她,你的心仍不会在我身上。”人在死之前,是不是有很多事都会看得清楚而公正些?“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觉得对我不公平的人,只有你。”
他冷笑,然后大笑,凑近了脸,他看着她,“你疯了!”这女人疯了!此地不宜久留,他想站起来,一施力却发现全身无力,直接瘫软在地上。“你……”
“别害怕,不过是十香软骨散而已。我事先服了解药,酒中的软骨散对我起不了作用。”她从袖口摸出了双心铐,一边拷在自己手中,另一边拷在云济秀手中。
“真正的双心铐在这儿,我已经把钥匙丢入湖中,这样,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疯子!谁跟你不分开。”云济秀发觉不对劲,极力想挣脱,可却使不上一点力气。“你……你到底想干啥?”
“我说过,我会要求你对我的公平。”
“你要怎样,条件任你开!只要……只要你给我软骨散解药,咱们离开这儿后,一切好说。”
她微笑地摇着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着我。”
云济秀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有了转还的余地,于是他加把劲地哄着她,“只要你高兴,我陪你到哪儿都行,纵使天涯海角,有你这解语花相伴,相信也十分快活。”
“那好!咱们去死。”
“你说啥……”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冯钟艳把烛火往外头船板上一扔,画舫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原来早在她弹曲子之前就在画舱四周倒了数桶灯油,她只消一把火就能使画舫瞬间陷入火海。
木制的画舱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燃得差不多。这时江岸边来了三个人——风绝凌、云若、婉儿。
婉儿看到眼前的情景抱着云若哭了起来。
她是在整理冯钟艳的东西时,才看到留给她的诀别书,于是她匆忙地赶到静王府找静王夫妇,谁知赶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风绝凌看着烧得只剩大木桩仍火红的残骸,不由一叹。
叹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这样的结局对冯钟艳而言,是最完美的结局吧,起码,她如愿地和云济秀死在一块。
她找到她认为最公平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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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
方从岭南回皇城,才在静王府待不到十天,云若又托着下巴喊无聊了。
怎办?跟着夫君在外头野惯了,只要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一小段日子,她就开始想往下一个地方前进。在外头尚且如此,一回静王府就更是如此了。
在外头为了方便起见,云若总是一身男装跟在风绝凌身边,偶尔看到她心血来潮地换了套女装,风绝凌都会“熊熊”无法接受,然后才忆起她是姑娘的事实。
“咱们下个月初到江南去,好不好?”上一回没看到春景,只看到秋未冬初的江南,那是有些遗憾的耶。
她之所以提下个月初,是因为今天正好已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缠着风绝凌,云若开始试图说服他。
“才回来不久呢。”他仍是眼睛不离书本。
这丫头被他纵容坏了,刚开始,她好像还略有一些大家闺秀的温婉沉静气息,如今……唉!他敢说大概野过寻常人家的公子了。
女人真是宠不得,一宠就飞上了天。
“很久了,十天了!”不管!就算不能下个月初出去玩,也要“拗”到下个月中或月底出去。看他不理会她,她把书从他手中抽走。“和我把日期订下来,否则不准你看。”她这静王妃,完全没有王妃的端庄。“求求你,好不好?待在这里好闷。”硬的来不了,只得用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