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突然回头注视他,接触到云朗的目光。
云朗心口一热,那些情感统统涌了上来,当无双抱住他时,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回拥他,告诉他自己的感情。
但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是说不得也碰不得的,他选择把手垂在两旁,用严肃的面容掩饰内心的激动。
就算他心中有什幺不该的念头,也必须要统统隐藏起来,云朗不加思索地说:"以后,我们情谊不变,每年中秋之约依旧,我蔚云朗愿意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原本无双应该高兴的,他终于拥有了一个一辈子的朋友,但此时他心中愁绪万千,只能凄然一笑:"你说得是。"
两人之间似乎都有口难言,云朗默默叹口气,他从没料到事情会有这幺特殊的发展。
他原以为自己找到了值得一生厮守的伴侣,但事与愿违,发现这是一场永不可能有结果的闹剧。
"云朗,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无双拿出他心爱的玉萧,这次朱华出来寻他,居然连这都带来了。
"好。"
"要听哪一首?"
"随你。"
云朗心中欷吁,自他与无双有了对话之后,说的反而都是这些无关痛痒的言语。以往无双不发一语,让他倾吐心事的画面似乎一去不再。
无双伤后气息不稳,让整首音律听来有种气若游丝,随时会嘎然而止的恐惧。
"双儿,累了就别吹。"
"不,我想吹给你听,你喜欢听的,不是吗?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当作我临别的赠礼。"
"明天你也要回去了?"
"是的,回到那个牢笼当中。"
"你何必这幺困着自己,以你的才华,大可以走出来面对人群。"
"我习惯了。"无双口气平淡,父亲不会让他走、母亲也不会,因为一份愧疚,他们宠他如命。
习惯从无双的一举一动猜他的心情,云朗并不习惯他淡然的表情。
凡事太过则不持久,他脸上看似对一切认命的漠然,却更让人心惊。不知哪一天他的忍耐会到达极限,做一次完完全全的反扑?
依云朗对无双的了解,他实在无法忽视这种不安的感觉。
像是一潭平静的湖,底下却暗潮汹涌,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看似无害的界域所吞没。
云朗何尝不是在影射自己的心境?
他看着眼前的无双,秀美绝伦,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这样的玩笑开得太大,他也已经陷得太深,一时之间收不回自己的情感。
今天的无双,可能是考虑到云朗的心情,所以舍弃了比较类似女装的穿着,在朱华的服侍下,他换上了一身男性长衫,简单的挽了个髻,缠上银白纶巾。
在银色的月光下一照,冰肌玉骨,宛若透明。
双儿,对不起,我负了我们之间的诺言--
说不定以后我们两个可以隐居在这里,每天钓鱼、练剑,跟花草鱼鸟为伴。
也许我们没事还可以舞剑为乐,我听你吹萧、你听我弹琴,岂不快哉?
云朗不知道没有表情的无双在想些什幺。但在这悠长哀怨的萧声当中,他却一直想着这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第五章
"中秋见!"在无双上车之前,云朗对着他拱手道别。
无双又换上了白色的衣衫、纱帽,连眼神也不让云朗瞥见。隔着薄纱,他的神情如雾中花般的朦胧。
他轻声道:"我知道。"
在朱华的搀扶下,无双上了马车,在大批士兵的护送向西行去。之前他们抓的交趾士兵统统都放回交趾,可是倒霉的谈耀光却因为惹恼了无双,所以被绑在一匹马上,跟着他们回大理。
云朗呆呆地注视着车队,直到楚苑泱提醒他:"别看啦!人都走远了。"
"啊?"
"啊什幺?还不回宜州去!"楚苑泱将云朗的缰绳一扯,朝向北方。
大批的兵马整齐地跟在后面,云朗策马,加快回宜州的步伐,楚苑泱则保持速度跟在他身后。
云朗离开宜州已经有一个月之久,楚苑泱也有一周的时日,两人皆急着回城。宜州位处边关地带,两名守城主将都离开,城中防守不严,若敌人在此时进攻,宜州将不保。
想到什幺就去做,却不考虑后果,这就是楚苑泱最让人担心的地方。为了找他一个人,却不顾全城安危,云朗对这种莽撞的手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偏偏他的武功高强,上战场时大胆果断,自他以行伍出身后,战功不断,一路当上了安抚使的副官;若不是宋朝重文轻武,连兵权都要由文臣执掌,今日两人的主从地位定然要互易。
云朗提心吊胆地加速,一天之内就回到了宜州,正要进城时,几匹快马正冲出城来,看到云朗他们回来,急忙拉住马,翻身跪在云朗跟前。
"不好了,主帅!"
"什幺事?"被他们紧张的口气所感染,云朗也不禁提高了声音,紧张地问。
隶属巡检的民兵队长廖之浩慌张地说:"主帅,从京里来了几个人,说有一道圣旨要给您,已经等了三天,正在大发脾气,说主帅您藐视皇上!"
"所以你们是出来找我?"云朗不慌不忙地问。
"是!主帅还是赶快回府吧!"
他都已经被贬到这个偏远地带,不言不动、没有作为,朝廷还能拿他怎样?所以云朗并不害怕,他转身看着楚苑泱:
"苑泱,我先去看看好了。"
"云朗,朝廷又要找你麻烦?"
"既来之则安之。"
"话不能这样说,连苏轼大人都从开封推官一路贬至杭州通判,凡反对新法的人他们就赶尽杀绝,这下不知道你又要被贬到何处去当个小官了。"楚苑泱忧心忡忡,深怕这道圣旨一下,云朗就要被贬到最南端的海南岛种田去了。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那也未尝不好。苑泱,你留下整顿队伍,叫他们回营休息,我一个人去看看。"
"不,我跟你去。"
楚苑泱没有听从云朗的话,他交代廖之浩:"主帅的话你听见了,整顿一下队伍……"接着他交代了许多军队杂事。
云朗没有阻止他,微笑地听他交代完。楚苑泱是武人,这方面他术业有专攻。
"云朗,我们走!不管朝廷要怎幺对你,我们都要据理力争。"楚苑泱气冲冲地驱马入城,看起来像要上战场。
云朗暗笑楚苑泱的毛躁脾气又发作了,他跟在楚苑泱后面,反而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快啊!云朗,别拖拖拉拉的。"楚苑泱在马背上一个转身,大声呼喊云朗,却没发现自己把一个菜摊子给踢翻在地。
云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地一叹:"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怎幺会这样?"两人在聆听完圣旨,高喊一阵皇恩浩荡的颂词之后,支开旁边所有的人,忍不住对着圣旨面面相觑了起来。
"怎幺会这样?真是麻烦。"楚苑泱抓了一下头发,又重复了这个问题。不过他的疑问是有道理的。
天成公主--在这个圣旨上出现了这个名字。云朗默默地把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这句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
"云朗,到底朝中哪个小人又在陷害你,让这个天下第一倒霉的公主嫁给你?这招叫借刀杀人对吧?"
"别胡说八道。"云朗瞪了楚苑泱一眼。
"谁胡说八道?告诉你,这个公主前前后后定了十次亲,每一次定亲不到三个月,她的未婚驸马重则死于非命,轻则变成残废,抛下婚约逃走的也有两三个,所以订了又退、退了又订,已经在汴京成为笑柄。这种公主送给你,不是存心想要害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