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种事情应该从长计议。"
云朗将他原本在头上挽着的发髻拆开,长发散下,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
"没事吧?云朗,看你有心事。"
"没有。"
云朗没有说谎,因为他的心里一片空白,他什幺都没有想,也不敢去想,他的脑中没有出息识地重复着一个画面--
双儿握住他的手腕:"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自从楚苑泱带着兵马来到之后,大理与宋两边有着奇怪的和平。
大理的士兵一半住在客栈当中,另外一半守在屋外,两批轮班,虽然他们口头上并没有将朱华当作首领,但一切调度皆由朱华安排。
宋的兵马则大多在镇外驻扎,以免打扰了这个小镇的安宁,两国兵马相安无事,遥遥相望。
因为客栈没有多余的客房,所以楚苑泱与云朗同睡一房,他与朱华动不动就针锋相对,大吵一架。
"云朗,你看看一个下人这幺嚣张,主子卧病在床,自己竟叫了歌女在底下饮酒作乐!"楚苑泱忍无可忍地说。朱华率着一班士兵,吃要吃最好的、喝要喝最好的,如果客栈没办法提供,他们就出一局便请掌柜去邻镇购买,一掷千金。
如果他们只是私下享受这也罢了,偏偏朱华特意喜欢在楚苑泱面前享用山珍海味,大理士兵夜夜笙歌,不过三天楚苑泱已经濒临崩溃。
"苑泱,你别再跟朱华斗了。"
"他昨天当着我的面砸烂这家客栈最后一坛花雕,存心让我喝不着干瞪眼。"
"他何必跟你过不去,你们有什幺过节?"
"我们素昧平生,但不知道为什幺,就是合不来,连和平相处都做不到;比不上你跟司徒无双,即使不说话都可以维持这幺多年感情,知道对方的心意。所以世上人与人之间果然有微妙、无法解释的关系。"
云朗没办法就这个话题发表意见,他交代:"我去双儿房中看看他。"
楚苑泱怕云朗跟这几天一样,一去司徒无双房间就待到半夜才回来,连忙拦住他:"何时回宜州?"
云朗沉吟了一下,这一两天双儿的内伤已经大有起色,朱华也表示这一两天要送无双回大理。
"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好,我现在马上吩咐士兵准备。"
楚苑泱一跃而起,大步地往外走去,对将要回家感到无比振奋。
云朗走到无双房门前,轻轻敲了门。
"请进!"
无双坐在床上,上次一战让他内伤加重,这几天无力自行下床,所以延误了回大理的时间。
"今天好一些吗?"
屋里光线有些黯淡,所以云朗推开窗子,让一些新鲜空气透进来。
无双因为突然射进来的光线而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才说道:"好多了。"
"朱华对我说你们这两天就要上路?"
"嗯!你呢?"
"宜州城已经空虚太久,我明天就要起程赶回去。"
"喔。"
眼看云朗自从知道他是男儿身之后,态度大异,竟然连接近他都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的客气有礼,心中大恸;但从小他习惯于隐藏心情,所以现在他心中的痛楚也没有表露,神色淡然地一如往常。
他已经回应了云朗的心情,坦承自己对他的感觉,但这对云朗似乎造成了负担。
看到云朗这几天不自在的神情,无双已经知道了云朗的答案。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情感。
无双望了一眼桌上的茶。
云朗马上了解他的心思,客气地递上一杯茶:"请喝。"
这口气生分的犹如初识,以云朗豪迈爽朗的性情,有这样的表现实在不正常。
无双垂下眼,不敢让云朗看穿他心中的哀伤,他轻声地说:"谢谢。"
正要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云朗像是雷击般的缩开,无双也没反应过来,这杯茶就直直地摔下地,摔出了一地的碎片。
他连他的手都不想碰到了,只因为他是男子?
无双在一阵愕然后,很突兀地笑了。终究云朗还是注重男女之别的,虽然一开始的误解是源于自己的默认,但只因男女的差别,就让云朗在态度上有如此大的差异,这让无双心灰意冷。
云朗不可能会用同样的心情对待自己,还是死了这颗心吧!
如果现在调整心态,跟云朗以朋友的身分相处,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心中再有这些不应该出现的念头,那大概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无双转瞬之间已经有了这些想法,他换上歉然地笑:"抱歉,我手滑了一下。"
"我再去端一杯来。"云朗没说其余的话,转身出房。
云朗迅速离去,房门被用力关上。无双只能苦笑。
从小他便恨自己为何要装扮成女孩,跟女孩一样躲在深闺之中,无法认识朋友;但他的爱情,却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女子而破灭。
无双倚在床上,他以为自己会落泪,但没有,他一滴泪都淌不出来。
命运到底是开了他怎样的一个大玩笑呢?
夜里,云朗带了一瓶酒跟无双饯别,但他不让无双喝酒,倒了一杯茶给他,自己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明显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本来惨白的脸被烛光一照,终于有了红润的生气。
好俊秀逼人的男孩!
云朗注视无双良久,只有在无双偶尔抬起头来看他时才会把眼光转开。
但无双大部分的时候是低垂着眼睛,两人一直没有交谈,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云朗并不觉得这样的沉默很尴尬,无双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而他自己则喜欢思考大过于对谈。
可奇怪,他居然会如此喜欢看一个人,怎幺看都看不腻。
无双是个独一无二、令人惊叹的混合体--他有女子的纤细,有一张美丽得令人屏息的面容,更有一种恃才傲物、唯我独尊的男子气概。
只是可能连他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吧!
"除了段家,没有人知道你是男子?"
云朗终于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他怀疑这个秘密还可以隐瞒多久?
"除了段家、几个亲信外,无人得知。"
"你也没有朋友吗?"
"没有。我自小的生活与世隔绝,所有的技能都由外延聘先生入府教授,朋友?"无双微微一笑:"我能跟谁当朋友?男孩子嘲弄我,女孩子也不认同我这个假女人,我不是没有试过,但我身处在两边尴尬的界线上,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我。"
说着,无双挣扎站起身来,云朗上前扶他,他步伐不稳地扑在云朗身上,头依靠着他的肩膀。
两人都被这意外的接触吓到,却没人先放手。云朗扶住无双的肩膀,而无双在短暂的犹豫后,一环手,抱住了云朗。
又要分开了,我舍不得你!云朗,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怎幺能置若罔闻?无双心中低喊。
无双靠进云朗的怀中,既然云朗没有推开他,他乐得闭眼感受云朗的体温。
"站稳了吗?"
才不过偷得顷刻的温暖,云朗带着客气的问句便敲醒了无双。
抬头看云朗,他的表情淡漠,甚至没有一丝笑容,无双很快推开他的身子。
"可以了,我自己可以站。"
起身走了几步,无双望向窗外,幽幽地说:"我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云朗细看无双的侧脸,他昂着脸,一脸的倔强与孤傲,他过去的悲惨遭遇,只会更让他学会坚强,他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