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抬起的手有麟片覆盖。反复再看,却发现它一直是人的模样,除了手有麟片之外,其余与人无异。
「啊!」它一惊,连忙潜下水面,久久不出。
怎么会这样?
「胤扬?」苻莲樗抬高灯笼照着水面,久久不见它浮出水面,想凑近瞧个分明,却发现她没气力起身,只好叫出声。
没有回应。满是浮萍的水面不现波澜,好似适才水胤扬未曾潜进去,而它也未曾存在过似的。
「胤扬?」会不会因为太久没有接触到水,一时太高兴潜下去玩了?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苻莲樗宠爱的想着,比起它昏迷不醒,全身玩到湿只是小事。
再怎样,能活着是最好的,活着才能感受世上万物。
「别玩太久喔!」这儿毕竟不是家里,可以让它无所顾忌。「我在房里等你。」
苻莲樗吃力地起身,适才搬动水胤扬费去她所有的体力,一旦安下心后,才感受到气力的逸失,但外头的冷意侵袭,让她无法久待。
「咕噜噜……」
身后传来一阵水声,苻莲樗转身探个究竟,只见化为人身的水胤扬一脸慌张的站在水中,妖眸盈满焦虑,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水胤扬,别玩太久,这儿不是我们家,随时会被人发现的。」苻莲樗拨开被风吹拂阻去视线的发,笑着叮咛。
「莲樗……妳……妳不怕吗?」
水胤扬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想叫她不要走,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弄疼你了?」见它要哭不哭的,她一细想,很有可能是她在搬动它的过程中让它的麟片刮伤。
她宰过鱼,可以理会鱼身上的麟片被刮掉时有多痛苦,同理可证,水胤扬想必是忍着巨大的痛楚。
「没有。」有也因为接触到水而痊愈,水是它最好的药剂。它疼的是跳动的心,每一次跳动都痛得它无法言语。
「那你是怎么了?」苻莲樗干脆坐在地上,省得自己一会儿腿软,将灯笼放在身边,仰高头看着站在水里的水胤扬。
它下半身整个浸入水里,凝望着苻莲樗,妖眸里的迟疑以及恐慌参半,俊逸的脸庞有大半是隐于黑暗的,教苻莲樗看不清它的表情。
「我是妖……」头一次,水胤扬痛恨起自己为何不是与苻莲樗一般的人类,这样它就不会被排斥。
它想要变成人,想要跟苻莲樗在一起,想要……想要……拥抱她不被烫伤……可是……可是这份小小的冀求却是极深的鸿沟,怎么也跨越不了。
苻莲樗闻言,扬高灯笼来,藉由那微弱的晕黄火焰看清水胤扬自怨自艾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本来就是妖,这是你我皆知的事实呀!」柔柔软软的嗓音送进它那教黑暗吞没的心,为它带来一丝光明。
苻莲樗笑望水胤扬,明白就算它是妖,她也不放手。
说她离经叛道也好、说她自甘入魔也罢,她只知道是水胤扬及时拉了快被孤寂灭顶的她一把。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会变不回原形……」水胤扬低垂着头,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面上,掀起无数涟漪,一下子平静的水面即教这一番景象给搅乱。
它心底有个感觉,好似它原本便是人,只是被人变成了水怪的模样,它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妖当然会有原形,你在别什么扭啊?」苻莲樗说得容易,水胤扬挣扎得好困难,几乎要夺去它所有的气力。「也对,你是否该变回原形,这样对你比较好?」
久久,只听到它几不可闻的喃语:「我的原形很恐怖……而且我也变不回去了……」
水胤扬很不愿意这样说自己,但每当它见着水面上的「自己」时,都觉得又丑又难看。加之自己曾被人类捕捉到,得到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又曾被那些人类指称「不堪入目」,教它不想承认自己的原形长得很恐怖也难。
「胤扬自己觉得呢?」苻莲樗闻言,眉眼皆柔。
「啊?」水胤扬傻傻呆呆的吐出一个语助语。
「你自己觉得你的原形很恐怖吗?」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妖?苻莲樗所认知的妖不是像水胤扬这般无害,也不是像它这般的不解人事,甚或不解自己,但也是它这份无害、这份无邪,才能让她与它共处至今,不是吗?
否则她老早成了它腹中的食物,不知过了几个轮回。
想着想着,她心一柔,扬起迷人的笑。
「人类说我好丑。」水胤扬大皱其眉。丑到鬼神避之唯恐不及。这是那些人说的。「我在水面上看过自己,很丑,不像人类。」
「胤扬……」苻莲樗微睁杏眸,哭笑不得的一哂。「不是一定要像人类才好看,你知否?」
「可是……不像人类,就是妖,像人类就不是妖了。」
天!是谁灌输水胤扬这种想法的?苻莲樗又是好笑又是生气的敲敲他的头。
「人又如何,妖又如何?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在你身边。」她勾起一抹柔媚笑意,握住它又冰又湿的手轻语。
它哪儿也不会去,它会留在自己身边,直到她死。
此刻苻莲樗终于明了,自己孤寂一生,唯有水胤扬融化了她内心那曾经以为永远不会融解的冰冷。她的生命有限,水胤扬的生命至少会比她长,是以,她自私的渴求在自己短短的一生中有他相伴,不为过吧?
「真的?」它飘着幽黯光火的妖眸霎时放亮,一颗提到喉咙口的心像是停了又重新跳动般的测试着自己的能力,「怦怦怦」的猛跳。
「嗯。你前些日子不是才说要一直陪我到死吗?」苻莲樗肯定的点头。
「对,我会陪着妳一直到死,妳死,我也陪着妳死。」
「那你就别再烦恼你的原形是否恐怖、是否丑恶,或是变不回原形,那都不是重点。」
水胤扬整张脸都笑开了,它的心塞满了很多很多的喜悦,很想很想拿出来同莲樗一道分享,但它不知如何拿,只好死命以笑来表达它内心的狂喜。
「我们进房去吧,我好冷。」夜晚不比白日,气温明显低到只着单衣的她难以承受。
「好。」水胤扬走回岸上,提起灯笼,跟着苻莲樗入屋。
寒风吹不散他俩的情谊,却为他们日后的命运悄悄写下注解。
***
「呼呼……呼呼呼……」
疾奔的脚步因气息紊乱而急急顿住,努力平顺气息后,因背后传来的轻响致使她吓破胆地捂住嘴惊叫,她盯着那大片的黑暗,好似厉鬼即藏身于黑暗之中。
救……救人吶!抱持着这样强烈的求生意念,她未经通报即冲到书房,直想通知主人家里有大事发生。
「谁?」文并茂打开门,只见绣儿往他身上瘫去,他一惊,将她推倒在地。「绣儿,妳做什么?」
「少……少爷……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绣儿语不成句,颤抖不已的坐倒在地,怎么也直不起身来。
「有事起身再说。」这样成何体统?文并茂瞄眼深夜来访的客人,不愿自家奴仆的丑态见笑。
「少爷……奴……奴婢有事禀告……」绣儿起起跌跌好几次后,好不容易站起身,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般,连话语也跟着颤抖不已。
「何事?不能明日再说?」文并茂也瞧出绣儿的异常,眉只有皱得更紧的份。
「禀少爷……奴……奴婢……适才起来上茅房……」为了就近服侍兼监视苻莲樗和水胤扬,她就睡在苻莲樗隔壁的小房间,「看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