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景象,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牙齿打架。
「看见什么?」文并茂所能联想的不过是苻莲樗预备连夜伙同水胤扬逃离文家。
毕竟他们被扣在文家有一段时日,而文大富的病情日有起色,或许因为如此,她才起了逃走之心。
哪知绣儿说出的事却是超乎他的想象。
「妖……妖怪……苻大夫……还有……水……水公子……他……他……是妖怪……是妖怪啊!」绣儿惊恐莫名的抱住自己,神情呆滞,语间的惶然失措不是假的。
「妳说什么?」文并茂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出手拉过绣儿,要她坐下。「再说清楚一点,什么妖怪?谁是妖怪?苻大夫?还是水公子?抑或是……他们两人都是妖怪?」
「奴……奴婢……他……他们……」绣儿不停的发着抖,好一会儿,她才深吸口气,又吐出话来:「奴婢看见水公子在水里……他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绣儿未再说下去,脑中塞满的情景教她深受惊吓,以致无法成言,只能不停的发着颤。
「妳说水公子是妖?」文并茂对水胤扬并无多大印象,尤其苻莲樗又以他身体不适为由,鲜少让他露面。
现下绣儿指称他是妖怪,这……
「少爷……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水公子是妖怪……是妖怪……」如今教绣儿再踏入别院,八人大轿来扛她也不肯。
「绣儿,真是妳亲眼所见?」文并茂深知绣儿这婢女忠心不二,否则也不会派她去监视苻莲樗,怕他们逃走。
可她所说的……让文并茂无法信服。
「文兄,这小婢女所言……未尝是假。」书房内一直未出言的另一人突然开口。
「高兄,何出此言?」文并茂不解的望着深夜到访的友人。
高进递给文并茂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朝绣儿微微一笑,给她一杯茶水,温言问道:「绣儿姑娘,可否请妳将妳今夜所见所闻,再重述一次?」
绣儿不安的看眼主子,不敢造次。
「说吧,若是被我发现妳说谎,处罚可是很重的。」文并茂挥挥手,要绣儿全盘托出,不得有隐瞒。
「是。」绣儿双手死握着那杯子,先是喝口温热的茶水,定定心神之后才娓娓道出……
夜愈深,月愈隐,云愈浓。
***
「高兄,为何你对绣儿所言特别感兴趣,甚至还要夜探?」文并茂实在弄不懂友人心里在想什么,边拉紧斗篷边问。
「实不相瞒,文兄,你知道我在总督府当差……」
「我知道,这与我们得像贼一般藏匿在花丛中有何干系?」呼,冷死人了!文并茂没想过在自己家里头还得像贼一般躲藏。
「总督大人与朝廷的关系向来良好,近来他收到一封朝中要人发的密函,文兄猜猜内容为何?」若非那封密函,高进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番偷鸡摸狗的事。
「什么?」文并茂盯着没有一丝动静的房门,开始怀疑绣儿所言是真是假,都近午夜了,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日前,陇西的总督捉到一只奇珍异兽,像马又像鹿,呈报朝廷,经国师验证无害后,圣上大悦,对此兽喜爱无比,赏黄金万两,加官进爵,一路连跳好几级啊!」
「这跟苻大夫他们有何关连?」
「文兄,若是绣儿所言属实,那水胤扬真是妖怪……只要你我两人将水胤扬擒住,呈给总督大人,让总督大人提报朝廷……若喜爱尝新的圣上见着欢喜的话……」
显然是想到接下来的利益不断,文并茂愈听,眼愈发光,脸也拉开大大的笑容,「高兄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想他文家不过是一城之首富,终究权力有限,若是擒得水胤扬,接踵而来的利益可说是数也数不尽。
「现下,文兄明白何以我会当真了吧?」高进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缥缈虚无。
「明白,明白,高兄,事成之后,可别忘了不才小弟我啊!」文并茂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咧开嘴直笑。
「是在你家捉到的,当然会有你一份,文兄。」
「好,好兄弟。」文并茂捂住狂笑的嘴,心甘情愿地同高进一道守株待兔。
未久,苻莲樗的房门开了,一抹灯笼的微光在寒风中若隐若现,吸引躲在暗处的文并茂和高进两人如同扑火的蛾般死盯着她。
***
苻莲樗打开房门,先是左探探右探探,见没人才出房,小心地阖上房门,来到隔壁房前,没有敲门便推门而入。
她点燃水胤扬房里的烛火,然后进到内室去看它,发觉它又睡得死沉,因而叫醒它。
「胤扬,胤扬。」
「嗯……」水胤扬被动地睁开眼,映入妖眸底的是苻莲樗的容颜,他睡意浓重地问:「莲樗?什么时辰了?」
「半夜,你又睡了一整天。」幸好这次叫得醒。苻莲樗轻嘘口气,微弯唇角。
「喔。」水胤扬推被下床,倒了杯水来喝,「我还是好想睡觉。」
「这样不行,若是你像昨日那样唤不醒怎么办?」苻莲樗就是怕它一睡不起才会在半夜来看它。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昏欲睡。」
「那是因为这时节你该在水里冬眠的。」违背天性,当然会伤身。
「好想到水里去。」这样或许会清醒点。
「你想玩水?」苻莲樗拨开粘住它颊畔的发,疼惜地望着它。
「或许会清醒些,不会像待在屋内这般容易睡着。」水胤扬照实说出自己的盘算,它也不想一直睡呀!
这样什么事都没法办。有些痛恨自己这项不能违背的「天性」,水胤扬多想跟在苻莲樗身边,而不是只能被独自留在房里,抵抗那无法抗拒的「天性」。
往往稍一松懈,再次转醒必定是天昏地暗,而莲樗则总是一脸忧心的看着自己。
最严重莫过于昨日,严重到苻莲樗不得不拖着它到水里去。
它不喜欢这样,让莲樗为自己挂心,它已经发誓要快些长大好保护她的,可它发觉,若是自己无法成长,在莲樗眼里,它永远是个该纳入她羽翼之下的孩子。
孩子?水胤扬下意识地排斥这两个字,更憎恶自己该躲在莲樗身后。
「好,我们到池塘去。」苻莲樗想也不想便答允。「你可以走吗?」
「嗯。」水胤扬见苻莲樗没有加外衣,随手捉了她为自己缝制的袍服披上她的肩。「天冷,别着凉。」
苻莲樗心一暖,备受感动的看着它。
水胤扬长大了,懂得体贴别人,现在的它,让她很容易联想到日后的它会有多少人喜爱──撇去它不是人这一项。
「怎么了?」水胤扬辨不出她的眼神,只觉得她的眼似乎又泛着昨夜里它瞧见的水光,心一拧,忙问。
「没,谢谢。」苻莲樗拉紧袍服,一手提着灯笼出房。
「我来。」水胤扬接过她手上的灯笼,朝她一笑,「妳走在我后面,我来挡风。」
「呃?」苻莲樗震惊地凝视前头的背影。
曾几何时,在她无所觉的时候,它已变得如此?昨日之前她都未曾发觉它的转变,今日她感受特别深刻。
「胤扬,谁教你这些的?」
「妳。」两人一道走到岸边,水胤扬将灯笼交给她,人往池里浸去,只剩下一颗头露出水面,笑望岸边的苻莲樗。
「我?」她不记得自己教导过它这些「体贴」的举止。
「对。」它用力点头后往水里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