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要?可不可以路归路,桥归桥?可不可以就此别过,缘断情灭,佛法无边?
她还来不及回答,「病后虚弱」的蓝殷一个踉跄,所有重量全往她身上倒,一颗头已经是她承受不起的重,再加上两条腿、两只手和一个成熟男人的躯体,她真的担不起啊!
漫漫往后倒,他跟着倒,双双往小床压去,他在上,她在下,四只眼睛相望,两张绯红脸相对,蓝殷又闻到昙花香……
用力吸两口后,他继续装虚弱,抱住她软软的身体不松手,然后发现……上瘾了。
对于搂搂抱抱这种事,纨裤公子经验丰富,听说经常坐船的人不会晕,但是,他晕了,晕得愉快而舒适,直想一路晕到天淡星稀朝瞰起。
漫漫吓坏了,急欲保持距离的她尝试推开蓝殷。
但他感受到阻力的同时立刻添加力气,将她抱得更紧,然后语带两分哽咽、三分激动,继续倒在她的颈窝间。「怎么办?我想不起来,我头痛欲裂……」
怎么办?好问题,她也很想有人来告诉自己怎么办。
咬紧后槽牙,深吸深吐几回合,在控制着情绪之后,她安抚道:「别担心,你的头受创,过一阵子就会想起来。」
「你确定?」
「确定,我是大夫。」等她把他送回京城,看见旧时人、旧时物,脑袋里的钮转开,他会立刻想起来——这件事,她有充足的经验可以佐证。
哎,一声长叹,躲不掉了,她还是得下山,还是得为蓝叙医治双腿,还是得到梅园里……
摇头,不想了!至少现在不要想。
终于八爪鱼从身上离开,他坐起身也拉起她,笑得天真无害。「谢谢你,你是我的大恩人。」
呃……恩人?不要,她对这个身分过敏。
「别叫我恩人。」恩人、兄弟这类词汇都在她的拒绝往来行列。
「那要叫什么?」他无辜无害,可怜的兔子眼眨得让人心慌。
「我叫薛夕漫,你喊我薛大夫吧。」
多生疏啊,比较起来他更喜欢白灵或是……小骗子。
「漫漫,你认得我吗?」他问得无比诚挚,让她忽略他唤了自己的小名。
「不认得。」她直觉反应。
「那我怎会在这里?」
「我去采药,看见你昏倒在路边。」
骗子,信口捻来就是谎言!她分明看见自己被追杀,分明射出一箭,他有理由怀疑,陷阱和她也有关系。
只是当他的恩人不好吗?就这么施恩不望报?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我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现,我是不是住在附近?」
她被他问得头疼,切断话,口气不善。「别问,你不饿,我饿了。」
不想理他,漫漫拉开椅子坐下。
她口气不好,表情也……不太乐观,蓝殷理智地决定停止试探。
他没坐到对面,而是靠着她坐下,看一眼桌上菜肴,清蒸鱼,红烧肉,清炒笋菇……
呃,先别失望,有的菜中吃不中看,也许她的手艺属于这类。
见他迟迟不下着,她夹起鱼肉送进他碗里,他飞快把碗拿开,鱼肉掉到桌面上。
她错愕望他,他尴尬回看,红着脸呐呐解释,「我怕鱼。」
「胡说,你明明就……」
极力掩饰笑意,他期待她接下来的话,但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急踩煞车。
来不及罗,他听见了。
蓝殷问:「我明明什么?」
明明喜欢吃鱼,所以她做菜很敷衍,只对鱼用心。「受伤的人要多吃鱼,伤口才能恢复得快。」
「这样吗?我试试。」他勉强张嘴,紧闭双眼,好像她喂的是砒霜。
幼稚表情逗得她想笑,那时也是这样,每回喂他喝药,他就皱出一脸苦瓜。
鱼肉进了嘴,他飞快咀嚼,然后脸不皱了,细嚼几下后,彷佛嚼出佳味,他瞪大眼睛。「这也太好吃了,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我还要。」
说完,他张开嘴。
漫漫一笑。自己厨艺如何,她清楚得很,哪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夹一块,再一块又一块,直到整条鱼都被他吃干净了,漫漫才发现,不对啊,他又没受重伤,干么喂他?
懊恼之余,却见蓝殷捧起碗,一面扒饭一面说:「太好吃了,明天再吃鱼好不好?」他停顿片刻,带着满脸期待问:「漫漫会一直做鱼给我吃吗?」
这问话太熟悉,熟悉到她没经过思考就反射回答,「会。」
这答案让蓝殷很满意,却让回过神的漫漫懊恼极了,怎么能说出这么蠢的话?不会的,他们不会一直见面,不会一直再一起,不会……
一个不会,两个不会,三个不会……很多个「不会」叠在一起之后,浓浓的哀愁罩上她的心。
低下头,她把鱼眼睛夹进他碗里。
他曾经对她说:「这不是鱼目,是长在鱼身上的珍珠。」
他曾经对她说:「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我要把最珍贵的珍珠同你分享。」
蓝殷将鱼翻面,挑出另一颗鱼眼睛放进她碗里。
一愣,抬眸,她对上他灿烂的笑容。
「这是鱼身上的珍珠,我要和你分享。」
「不要!」
她下意识拒绝,下意识把鱼眼睛拨到盘子边,她不要再重复同样的事。
这天晚上,漫漫悄悄回到出事地点,想看看被毒药迷昏的刺客怎么了,却遍寻不着对方。
她猜想,许是刺客清醒后便离开了,那么他会不会回去找更多人来对付蓝殷?
他失忆了,在这种状况下,漫漫不能让蓝殷独自回国公府,而父亲的死劫未过,眼下自己无法离开,她只能留下他,别无选择。
在漫漫到处寻找熊迹时,「失忆患者」正翘着二郎腿听属下禀报。
「爷,人都处理好了。」流云有点小紧张。
那只大熊怎就死了呢,都怪流雾下手没个轻重,那颗石头把他的心脏给砸个稀巴烂,原本要留着他的性命,让他回京禀报,说爷已经在他的追击下死到不能再死,可是现在情况不变……苦恼啊!
「最后决定让谁回京,通知爷的死讯?」
「张武。已经喂了毒,他会照我们说的去做。」
「张武瘦巴巴的,武功普普,爷死在他手下,有点不合理啊。」他对挑选的人物不太满意。
「回爷的话,没有其他选择了。」
「剩下的人全都死光?」
「是。」原本就只打算留下大黑熊的,谁晓得多事丫头出现,引得大黑熊暴怒,流雾也是见情况危急才会失了分寸。
「我们让张武回去禀报,说他胆小装晕,躺在死人堆里看见主子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大熊本想了结主子,没想主子提起最后一口气,抱住大熊一起坠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张武本就胆小,这话夫人会相信的。」
蓝殷把果核往流云身上一丢,臭骂道:「叫你读书不读,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当桃园三结义啊?」
「属下不敢。」
蓝殷死瞪流云,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至少江氏那边能够糊弄住。
「那主子什么时候启程下江南?」
下江南?蓝殷缓缓摇头,不太想去了谈,只不过那里的事确实需要处理,是时候再培养个能手了。「你让鲁勤过来一趟。」
「是,属下回去叫人。」
流云连忙往外退,迫切赶在主子想起「算帐」之前离开,没想才刚跨出门框,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大黑熊死得有点冤呐。」
呃呃……定啊……身后汗毛直竖,他知道,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