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她温柔一笑,「天冷了,你每日事毕便热敷患部,能缓解疲劳及疫疼。」
嬷嬷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笑说:「老婆子我先前还不信呢!大家说您技术好,我还说『唉呀,咱们那个连花都绣不好的宁小姐会施针』,看来我真是有眼无珠。」
她不以为意,拍了拍嬷嬷的膀子,「你先回吧!若疼得厉害,再来找我。」
嬷嬷点点头,「好的,那老婆子我就不打扰宁小姐歇着了。」说罢,她欠了个身,转身便走了出去。
嬷嬷走到外头,说了声,「唉呀,下雪了。」
听见嬷嬷喊着下雪,周学宁放下正要准备收拾的器具,走出门外。
嬷嬷已经离开小筑,溜班去找好姊妹说话的小单也还没回来。
她坐在廊前,看着白色的雪花从漆黑的空中缓缓地飘落而下。这是她来到受天城后的第一场雪,前阵子听小单说今年的雪迟了。
伸出手,她让雪花落在她掌心上,当一朵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她掌心上时,她不自觉地发出喟叹。
人生总是充满着各种矛盾及荒谬,她哪里能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尽管经历不幸的事,却又让她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这是她生为尹碧楼时,永远实现不了的梦吧?
这些日子,她已经对自己及她爹的死慢慢释怀,唯一还介意着的,就是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想把那丢失的记忆找回来,可是却苦无计策。
忽地,她察觉到原本躺在廊下的熊宝有了动静,还没意识到什么,便听见穆雪松的声音自小筑门口传来。
「你在做什么?」
她望去,只见穆雪松已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站了起来,「松哥哥,这么晚还过来?」
「你也知道晚了?」穆雪松蹙起眉头,有点不悦地说,「方才碰到一个嬷嬷,看方向,定是从你这里离开的是吧?」
她没有否认,「她左臂举不起来,给她扎了几针。」
「上了一个月的课,你就在府里开起医馆了?」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损她,事实上却是在褒她。
「可以帮人,又可以累积经验,何乐而不为?」她话锋一转,「你这么晚过来,是不是要扎几针?」
「我跟别人不同,不扎针也想来看你。」他说。
乍听之下她还没意会到什么,但咀嚼了一下,她听明白了,他居然拐个弯在跟她示爱?
为了掩饰她内心的羞怯不安,她岔开话题,「听说今年的雪迟了。」
「听说?」他微怔,「今年的雪迟了,你还得听别人说了才知道?」
「呃,不是的……」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连忙圆了回来,「是前阵子跟小单聊起这件事,我们在讨论为什么今年的雪迟了……对了,你来这儿要做什么?」
「没要做什么。」他深沉的眸子注视着她,唇角轻轻一勾,「刚才不是说了,就是想来看你罢了。」
「喔。」
「喔?」他浓眉微蹙,「好像不太乐意看见我来似的?」
「不是的,我是……」话未竟,她被他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
「别动。」他一手稳稳地扶着她的脸颊,一手像是拨着豆腐上的灰似的轻柔,弄掉了她头上的雪花。
她抬起眼,看见他专注而俊朗的脸庞,不由得一阵心悸。
「晚了也冷了,赶紧回去屋里吧。」他说:「昨天我让人送来的永泰白炭,待会儿让小单给你烧一盆暖暖屋子……对,小单呢?」
「她去找姊妹串门子了。」她据实以告。
他眉心一捧,「不在这里侍候你,溜班?」
「别念她,我准的。」她不以为意地笑笑,「她整天跟前跟后,就让她溜一下班,我也赚了一时半刻的清静。」
「听着好像我打扰了你,看来我还是离开,还你清静吧!」说着,他旋身就要走。见他转身要走,周学宁不知哪来的冲动,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他回头看着她,她脸儿一臊,立刻将手抽回。
她那娇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样,让穆雪松忍俊不住地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她僵住,像根擀面棍似的直立在他臂弯里。
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口气,低声地说:「你做得很好。」
她微顿,不解地抬起脸看他。
「我今天听白波说,他爹跟几位叔叔都提到了你……」
她在他怀中,仰望着正俯视的他,兴奋又不安,「提到我什么?」
「他们说你既认真又优秀,要不是徐家有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还真想把你收在门下。」
「真的?」她简直不敢相信。
「我会骗你?」他蹙眉一笑,「你终于找到一件感兴趣并能持续下去的事了。」
「终于?」她嘀咕着,「至于吗?」
「你以前不爱看书,厨艺跟针线活也不行,难得对医术有兴趣,不是终于是什么?」他故意笑话她,想看她脸上那变化丰富的表情。
她皱着眉、蹶着嘴,一脸懊丧。
「不过……」他勾起她的下巴,笑视着她,「你现在像颗发光的珠子般,耀眼夺目。」
他一会儿贬得她头顶生烟,一会儿又褒得她心花怒放,教她气也气不出,笑也笑不来。
接着,他敛起唇角那抹无伤的戏谑,严肃正经地说:「学宁,你真的很努力,也表现得很好,一点都没给咱们穆家丢脸。」
得到他的赞许,她心情飞扬。
「你表现得这么好,想要什么奖赏?」他一脸认真地问。
「我不需要什么奖赏。」他给了她这么多的支持跟协助,就是最好的奖赏了。
「这怎么行?你再认真想想。」他说。
「我……」她一脸苦恼,「我真的不需要也想不到。」
「那我随便给你一个吧!」他说着,低下头去,欺近了她。
惊觉到他的脸越来越近,也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她羞红着脸,瞪大眼睛。
「闭上眼睛……」他声音低哑地说。
她抽了两口气,羞悸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微微地眯上眼睛,却又惊羞地张开。
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
「小姐!我回来了!」这时,小单兴高采烈地回来并大喊着,可当她发现穆雪松在,而且还抱着自家主子,状似亲密时,她尴尬了。
周学宁连忙轻轻推开了穆雪松,而穆雪松则是转头用比冰雪还冷的目光望向坏事的小单。
小单整个人一缩,胆怯地说:「那个……终于……终于下雪了……」
「是呀!」周学宁故作无事状,「总算是下雪了。」说着,她跟小单招招手,「冷死了,你快进屋帮我烧炭盆吧!」
「喔!」小单知道主子是在救她,拔腿就往屋子的方向跑来。
经过穆雪松身侧时,穆雪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这坏事的丫头完蛋了」似的。
小单缩了缩脖子,不敢多瞧他一眼,一溜烟地便往屋里钻去。
周学宁怯怯地瞅着他,「晚了,松哥哥也赶紧回去歇着吧。」语罢,她旋身也溜回屋里了。
看着她阖上屋子的门,穆雪松好一会儿才徐徐地吐了一口闷闷的、懊恼的长气。
他转身迈开步子,心里仍有着不舒坦、憋憋的感觉。
坏事的丫头。他忍不住腹诽。
几日后,边陲四个部族突然串联骚乱,平息已久的边疆又起战事。
戍守边疆的秦将军遣了军爷向城守传令,即日起商道封闭,所有商队不准进出。
听闻此事,受天城内的商家可说是哀鸿遍野。
开春后便是商道热络之时,若是届时商道仍然未开,恐怕会影响来年的所有交易买卖,进而损了商誉,甚或赔上大笔的违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