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见她泪眼汪汪,他怔了一下,「学宁?」
「我、我只是……」她胡乱抹着眼泪,解释着,「我只是太感动了,我觉得那位姑娘当年能遇到松哥哥,真是太好了。」
方才还怀疑着她为何在昨天听见尹家父女的事便昏倒,可现下见她如此善感,忽地觉得释然了、理解了。
伸出手,他端起她泪湿的脸庞,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一笑。
「你能活着,不也是太好了吗?」
她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碧楼表妹虽有梦想,却再也无法实现,可你活着,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就能做许多事。」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当你开始不再把我当成人生唯一的目标,当你开始读书,开始想做自己的主宰,开始想走自己的路,我感觉好像看见了她。」
闻言,她陡地一惊。
「这些日子,我常常把你跟她的身影叠在一起,但这怎么可能呢?」他苦笑一记,「她是她,你是你,我却……真是荒谬。」
荒谬便也让人感到可怕或是忌讳吧?若他知道她就是尹碧楼,而周学宁已经死了,他……他会觉得她很可怕,像是什么妖邪之物吧?
这也不怪他。谁能理解并接受「借屍还魂」的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呀!
「世事无常。」他感慨地说:「一年前刘掌柜回受天城省亲,提及碧楼表妹似乎已有婚配对象,爹还打算待她嫁人时,便以她外祖父外祖母的名义给她送去一分嫁妆,没想到……」
「松哥哥。」看他如此愁郁感慨,甚至是遗憾自责,她忍不住出言安慰,「若他们泉下有知,知晓这些年来你们是如何支持并帮助着他们,一定会感到欣慰及感激的。」
听着,穆雪松释怀地一笑,温柔地凝视着她,「希望他们能知道这么多年来,还是有人一直默默地在关心着他们。」他说。
「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她说。
看着她那恬静又温婉的神情,他感到心中的怅憾稍稍减些。
他再次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这次她没有闪躲或露出尴尬的表情。
「好好地活着。」他说:「她已经没了机会,但是你有,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你走自己想走的路。」
迎上他坚定又温柔的黑眸,她又一次感动泪下。
这一刻,她明白自己为何会魂依周学宁之身了,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恩典,是祂赐予她的「第二次机会」。
她会好好把握,从此之后,她会以周学宁的身分及身躯,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第六章 研习医术(2)
心中疑惑得到解答后,尹碧楼……不,是周学宁,她已豁然开朗,也终于可以真正的敞开心胸去面对及接受穆家人,同时也面对自己全新的人生,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去的尹碧楼已经不存在了。
她爹死了,蹈武堂没了,她已经没有回到京城的必要性,如今只能用这个身分及这副身躯,继续实现自己的梦想。
有着穆雪松的鼓励,她认真研习起施针之术,不过施针艾灸,需要练习的对象,她学习施针,就是为了日后能为不方便就医的女性患者整治身体的疫痛及诸多不适。
当她将自己学的初心告知小单,小单还对她十分崇拜,可当她请求小单做她施针的练习对象时,小单便退缩了。
「小姐,你就只是看看书,成不成啊?我会不会被扎死呢?」小单眼泛泪光地说。
「怎么会死?」她啼笑皆非,「顶多也就是觉得疼而已,死不了的。」
小单哀求着,「小姐,您放过我吧!不然你找成武练,他粗皮粗骨,禁得起疼。」
「他是个男人,怎么方便呢?」她一脸苦恼地看着小单,「小单,你可以勇敢一点吗?」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在做什么?远远地就听着小单哭爹喊娘的……」穆雪松不知何时站在那儿。
小单像是看见救星了,立马就喊着,「少爷,您可救救我呀!」
「小单,你……」周学宁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真不知说什么好。
见她们主婢俩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一盆干净的水、一把小烛台、一个装着艾绒的盒子,还有一盒银针,他愣了一下。
「少爷,小姐她想拿我练习扎针。」小单可怜巴巴地跟他抱怨着,「小姐不过是看了几本书,要是把我给针死了针残了,那可怎么办?」
小单那夸张的反应让穆雪松忍不住蹙眉一笑,「这样也能死人?你这丫头还真是胆小。」
「难道少爷敢让小姐扎吗?」小单问。
「那有什么不敢?」他想也没想地说。
闻言,周学宁惊疑地看着他。不是吧?他肯?他可是金尊玉贵的穆家少当家呢,就不怕她把他扎出什么毛病来?
虽然她对自己的扎针功夫很有自信,断不可能将他扎出问题来,可他对她是哪来的信心呢?
小单一听有人愿意当「替死鬼」,顿时笑逐颜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少爷真是功德无量。」说着,她立刻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他。
穆雪松斜睨了她一眼,坐了下来,「没出息的丫头,出去吧。」
「咦?」小单愣了一下。
「要是我待会儿得宽衣解带,你还在这儿看吗?」他开玩笑地说。
这玩笑,小单当真了,周学宁也当真了。
可周学宁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小单已羞着脸,飞也似地逃出门去。
她羞瞪着他,语气微愠,「松哥哥在胡说什么?这话若是传出去,那……」
「想扎哪里?」他黑眸定定地望住她。
迎上他笃定又沉静内敛的眸子,她心头一震。他是认真的。
「真的不担心吗?」她再一次向他确认。
「我相信你。」他注视着她。
迎上他真诚不欺的眸子,她一怔,「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支持你、协助你走你要走的路。」说着,他撩起袖子,将结实的左臂往桌上一搁,「我这条膀子痛了好些天了,扎吧!」
就这样,穆雪松成了她施针温灸的练习对象。
每天晚上回到府里,用膳沐漱之后,他便来到小筑让她练习扎针。
不只如此,他还透过他跟徐白波的好交情,情商让她到徐家的医塾旁听。
能够有机会在曾经于太医院给皇亲贵胄们医治的徐家老爷们的课堂上听讲,对她来说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她感激穆雪松的牵线,感激过去只让男子听课的徐家为她网开一面,更感激老天爷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因是旁听,徐家老爷子们不会特意指导她,或是让她发问,可她却相当努力学习,总是专心听课,然后仔细地记录下夫子及其他学生的问答题目及内容,之后再有不解之处,便回文涛阁找寻可能的答案。
她的奋发向学让所有人惊讶,大家都说她简直变了个人。
不久,她也开始为穆老爷及穆夫人施针,缓解穆老爷背疼之苦及穆夫人的失眠症状。
因为颇有成效,府里的其他人也常偷偷地跑来找她,希望她给他们施针灸治。
日子一天天的冷了,腰疫背疼的人越来越多,偷闲抽空跑来请她扎上几针的婢女嬷嬷们也多了。
这日晚上,她给一个不曾来找过她的嬷嬷施针,那位嬷嬷原本左臂还举不起来,待她施针结束,便能高举左臂过头。
「唉呀!」嬷嬷兴高采烈地说:「看着大家来找宁小姐施针,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宁小姐还真有这么高明的一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