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句梦里的呓语震动了他的心,一股热流霎时从他心房蔓延开来,扩散到四肢百骸,暖化了他连日来冰冷僵硬的心。
他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阖上眼,静静流着泪哀悼父亲的遽逝,郑重的在心里向亡父告别。
压抑多日的情绪找到抒发的出口,他眉宇间的阴冷之色总算消散了泰半。
想起这段时间她不只借他钱,在父亲过世后还常常来陪他,他张开眼,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出欠她的一句话,“谢谢你!”
多日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庞不知不觉变得柔和,彷佛有阳光照进他晦暗的心底,让他的心再次充满希望。这些日子以来他失去平静的心如今整个沉淀下来,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然而有些事,不必急在一时——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包养的事不需要取消。”
听见凌适尘这句话,商晓静讶异的睁大眼,难以置信的问:“为什么?”
“我钱拿了,我们合约也签了,这件事自然要继续进行。”他面不改色的温声说。
“可是……我没有真的要包养你啊。”她一脸为难。
“你想片面毁约?我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下了合约,不是你单方面说取消就能取消的。”他坐在客厅里,喝着她刚带来的稀饭,抬头提醒她。
“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包养吧?”她满脸困惑的问。昨天送他去医院回来,他醒来……呃,她也睡醒后,他好像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该怎么说呢?这阵子因为父亲的事而变得很冷漠的他,彷佛在一觉醒来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温和的他。
她是很高兴他回复正常,但他突然说包养合约仍有效,让她很错愕。
她以为他应该很讨厌这件事,为什么又会突然接受,还要求她不能取消?
“当然是真的,我们签下了合约不是吗?”他神色看来很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可是,我答应我弟把钱交给你之后,就要跟你取消合约。”她苦恼的蹙起柳眉说。
凌适尘慢条斯理的开口,“是你跟我签下合约,又不是你弟,你必须要履行合约的责任。”
商晓静僵着脸,试图说服他改变心意,“你真的要给我包养哦?我都跟你说不用了,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啦。”
他注视着她,表明自己的决心,“我没有勉强自己,我很乐意这么做。”他突然伸手揉着她的头顶。
“可是、可是……”她怔了怔,愣愣的看着他脸上那抹微笑。
“合约签了,谁都不能反悔,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他一语定案,不容她再拒绝。接着,他俯过身在她脸颊轻印下一吻,向她道谢,“这阵子,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第3章(2)
商晓静整个人震住了,傻傻的伸手抚摸着自己被他亲过的脸颊。
他为什么亲她的脸?!
看着她憨傻的表情,凌适尘忍不住失笑,再揉了揉她的头。
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她是这么的可爱?
商晓静趴在床上,第一次仔细的阅读那份包养合约上的条款——
立约人商晓静,以下简称为甲方。
立约人凌适尘,以下简称为乙方。
一、甲方借给乙方六百万元,做为包养的条件,期限至乙方归还借款为止。
二、包养期间,甲方不得限制乙方的自由,包括交友以及人身的自由。
三、甲方不得以无理的要求,要乙方做出违背其意愿的事。
四、如没必要,甲方不得利用各种借口和理由去干扰妨碍乙方的生活。
五、未经乙方允许,甲方不得告诉第三人此合约之事,甲乙双方对此合约负有保密的责任。
六、若甲方违背上述六条其中任何一条,乙方有权取消此合约。
看完后,她气呼呼的坐起来,将合约摔在一旁。
凯晖没有说错,这真的是份很不平等的条约,里面全都是在禁止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却一项都没有被包养人该做的事。
简直是太过分了!
她当时是疯了吗?居然签下这种不平等条款?!敝不得凯晖要骂她笨。
拿起手机想拨电话去骂人,可按了几个键,又想起他父丧不久,前几天还得了急性胃炎,这一两天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精神有了笑容,开始准备他的硕士论文……这时候她打去骂他,似乎不太好?
想了想,她讪讪的放下手机,瞪着那份合约,抓起来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种合约不留也罢。
而且,这份合约她已经拿给弟弟凯晖看过,早就违反了他上面写的第五条——未经乙方允许,甲方不得告诉第三人的事。
重新在床上躺下后,她回想起那天他突兀的举动,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那天他为什么要亲她呀?难道……他喜欢上她了?!
可他才刚跟女朋友分手不久,有可能这么快再喜欢上别人吗?
不过,说不定正是因为失恋了,所以他才会喜欢上她。不是有人说,人在最失意的时候心灵最脆弱吗?她对他那么好,也许他一个感动之下,就爱上她了……
商晓静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忍不住笑开脸。她重新把垃圾桶里的那份包养合约捡回来,小心摊平。
包养他,她似乎也没什么损失……好吧,就暂时这样吧。
返校上课后,凌适尘开始整理已写了五分之四的论文,并继续写完剩下的五分之一。
面对学校里一些同学投来的同情眼神还有背后的议论,他全都视若无睹,不回应理会,用跟以前一样的温和态度面对所有人,平静得就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与指导教授讨论完论文后,离开学校前,他打了通电话约商晓静六点在他家碰面,然后一起到律师事务所一趟。
被他委任的谷律师是名三十几岁的女子,剪了一头利落短发,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将目前的情形分析给他听。
“凌先生,关于你父亲的案子,依目前对方提出的证据,我必须跟你说,情形不太乐观。除非能找到更直接有利的证据,证明掏空资产的事你父亲完全不知情,否则大部分的责任可能都会落在你父亲头上。
“而这个案子由于你父亲已经身故,自然不会再被起诉,不过一旦案子审结,先前他被查封扣押的财产将会被拍卖,拿来清偿那些债权人的损失。”
“我明白。虽然家父已过世,但还是请谷律师能尽力为家父洗刷冤屈、恢复名誉。”
“这点我会努力。”谷律师点头,接着再说:“你上次提到怀疑那名肇事者可能是蓄意撞死你父亲的事,我已把这转告给检察官请他调查,但根据他调阅附近监视器所拍下的画面,那名肇事者当日确实是因酒驾蛇行而撞上你父亲,看来不像蓄意。而且警方也调查不出该名驾驶与陈三荣有任何关系,因此在没有任何可疑证据的情况下,不可能以蓄意谋杀来侦办,目前检察官只能以酒驾肇事致死来办他。”
凌适尘点点头表示了解,起身欲离开律师事务所。
他临走之前,谷律师忽然拿了一张名片交给他。
“若你确定在某个地方,真有你父亲说的那些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也许能委托这家侦探社帮忙寻找。只不过,他们的收费非常昂贵,每个案子皆以一千万起跳。”
收下名片道谢后,凌适尘一路步行走回住处。这家律师事务所离他家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