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适尘原本带着怒意的嗓音陡然一冷,“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觉得这些都只是我片面的妄想?”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如果要指控陈三荣买通那名驾驶,要有更充分的证据才行,光凭你这样猜测,警察不会相信你的话。”她就事论事的说。
“我会找到证据来证明这件事,也还我父亲清白。”他不再看她,回头望向父亲的遗容,承诺般的说道。
接下来连续几日,凌适尘去找肇事者,然而对方都避不见面,最后只委由律师出面交给他一封信,里面一再表明自己对这场酿成人命的酒驾憾事非常懊悔自责,所以找了一个地方深切反省,等待法律的制裁。
至于赔偿的费用,对方全权交由委任律师与他商谈,言明会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负担。
不久,法院针对巨德掏空案开庭审理,虽然其中一名被告凌胜杰已死,但仍须厘清陈三荣涉案的部分。
一如凌适尘先前所料,在他父亲死后,陈三荣果然将掏空巨德资产的责任大部分都推给他父亲,自己则只认了罪刑较轻的一小部分。
但他不曾看过父亲生前说的那份证据,更不知那份证据父亲究竟藏放在哪里,因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三荣站在法官前,将重大的犯行全都归到父亲身上,而无法挺身为自己的父亲辩驳任何一句。
开庭到一半,他便再也听不下去,面无表情的起身离开。
回到住处,他意外看见一名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前,伸手按他家的门铃。
“铃秀。”他出声叫女友,脸上的表情微微放软。
听见他的声音,女孩转过身,“适尘,你刚才不在家呀?难怪我按电铃都没人来开。”
“你怎么突然来了?”凌适尘问。女友在中部读书,父亲刚过世时,她曾来吊唁过一次,由于还有课,所以没有停留太久便回去了。
“我……”看着清瘦不少的男友,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们进去再说吧。”他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大门。
“不用了,适尘,我这次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她轻咬下唇,深吸了口气,将来之前反复练习数次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我爸妈不希望我们再继续交往,我没办法违抗他们的意思,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说完,她歉疚的垂下脸,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
她与适尘是在两年前开始交往的,他们一个在北部读书,另一个在中部,所以平时并不常见面,都是靠着MSN与电话联络。放假时不是他去看她,就是她过来找他。
两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之前更曾约好等他拿到硕士学位、她也大学毕业后,将一起出国去念书。若是他父亲没出事的话,也许他们最后会结婚。
但凌父涉及掏空巨德资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父母不放心他们再来往,因此强迫她跟他分手。
她父亲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的家庭不值得女儿托付终身,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母亲也劝她趁着还年轻,赶紧再交一个适合的男人。
拗不过父母,她只能顺从他们的意思跟他分手。
可交往两年,她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突然被迫要跟他分手,她也很舍不得,所以原本能用一通电话便交代清楚的事,她选择当面告诉他,因为希望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听见女友要分手的话,凌适尘脸色有一瞬间僵凝,沉默几秒,他木然的轻轻颔首,“好,那就不送了。”
他推开大门要走进屋里,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愤怒嗓音——
“喂!你怎么这么没有义气?在凌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时,你没有留在他身边安慰他也就算了,竟还跑来要跟他分手?!你太过分了!”
被人突如其来的指责,铃秀轻蹙着眉,垂下脸,没有多做辩解。她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但父母的命令她不敢违背。
见对方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商晓静满脸愤愤不平,“你干么不说话?在男朋友有难的时候离开他,你这算什么女朋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喜欢过他,你——”
“够了,商晓静!”凌适尘低斥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向“前女友”,“你走吧。”
铃秀看向他,眼里噙着泪,低低说了声,“对不起。”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凌适尘朝她远去的背影望一眼,随后便冷着脸走进屋里,商晓静也紧跟在后。
在知道他原来已经有女朋友的这一天,他同时也被甩了,面对这种情形,她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这段时间,他先是经历了父亲因案被收押,辛苦的筹钱为父亲交保,后来,又遇上父亲无预警被撞过世,然后现在,居然连他女朋友都跑来跟他分手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她很担心他会承受不了。
见他微微拢起眉心,一手按着腹部,俊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她连忙出声劝道:“欸,像那种在你遇到困难时不能陪在你身边,与你一起承担的人,要走就让她走吧,不值得你为她伤心难过。我相信你以后绝对会再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不要去想她了啦。”
看他弯下了腰,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再安慰他说:“你看开点啦,如果真的很难过,大不了我肩膀借你靠一下,你哭一哭,哭过就忘了她吧。会在这种时候跟你分手,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恋。”
凌适尘慢慢挺起身,一手还按在腹部上。没有说话,他脸色苍白,表情紧绷,像在强忍着什么。
商晓静见状吓了一跳,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胃痛。”吐出两个字后,他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她连忙上前扶着他。“我有开车过来,我载你去医院。”
他没有拒绝,搭上她的车到医院。
检查的结果,他得了急性胃炎,打针吃药后,她一再向医生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住院,而后才载他回家。
“一定是你这阵子压力太大,又不好好吃饭才会这样。”送他回房时,商晓静忍不住叨念着,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家中的厨师阿姨,请她帮忙煮些粥,让司机张叔送过来。
凌适尘疲惫的躺在床上,不发一语的闭上眼睛,累得不想再说话。
此刻他的心情就像一池浑浊的水,灰暗不见底,郁闷浓得化不开。
女友在中部读书,这段时间无法陪伴在他身边支持,他可以谅解,何况就算她在,也无法有什么帮助。她父母都是高中老师,家境只是小康,所以当初筹措父亲的保释金时,他连提都没有向她提过。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女友会在这时向他提出分手的要求,两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说不痛是不可能的。
不过也许父亲的死带给他的痛更深,所以相较起来,这件事所造成的伤害就显得没那么大了。
相依为命的父亲死了,女友离开,他身边再也没有他在意的人了……
疲惫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再醒来已经下午五点多。
他睁开眼,隐隐察觉到房里除了他似乎还有第二个人在。他视线慢慢往下移,看见商晓静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她的脸枕在手臂上,卷翘的睫毛掩住了那双水汪汪的杏眸,菱形的唇瓣微微蠕动着像在说什么,他细听之下,听出了几个字——
“……别伤心……我肩膀借你哭……秀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