揠苗助长吗?郑远山回想自己的童年,那时爹娘希望他科考进入仕途,但无聊的书本、刻板的老学究成天逼他坐在课堂上,他感到痛苦,然后试着将痛苦转嫁到先生身上,于是脑筋恶整先生,最后……挨板子成为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
寻思片刻后,他问:“你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
“让他们理解书本所讲。”
“是你要他们念的,我干么要做到?”不懂得教育的男人,凭什么用错误方式荼毒幼儿心灵?
“一百两。”他直接从怀里掏银票,豪迈地往桌面一拍。
郑远山知道她是意志力不坚定的女人,凡事多讲几次,她会妥协,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他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接而迅速的方法。
于是在几次打交道之后,他很清楚,让她低头最快的方法是——拿钱砸她。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她用疑问句。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他回肯定句。
“成交。”她从软榻上跳起来,冲到桌前,拿起纸笔开始作画。
星星速度很快,没多久几幅画在她笔下成形。
第一幅,男人耸肩拱背,笑咪咪地对一个貌似无盐的丑女说:“姑娘,你长得美如天仙,世间难得一见,能与姑娘结缘,是我此生最大福分。”
第二幅,无盐女穿起嫁衣到男人家前敲门,男人满面惊吓,从后门溜走。
第三幅,奴颜婢膝的男子对脑满肠肥、正在啃鸡腿挖鼻屎的老爷说话,他一面瞄着老爷腰间的大荷包一面说:“老爷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能干,风度仪态倶佳、品德高尚的男人。”
第四幅,老爷拿马鞭抽着男人,说:“这么崇拜我,就当我的牛马吧!”男人泪流满面。
四幅图逗得几个小孩呵呵大笑。
星星问:“这男人说的话好不好听?”
“好听,但是很假、很恶心。”
“没错,虚伪不实却夸张好听的话叫做巧言。你们说,他笑得好不好看?”
“好看。”
“这叫令色,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往往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好处,不管他有没有达到,这种人不仁无德,不值得深交。你们想当这样的人吗?”
“不要。”
“懂了吧,这就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懂。”
孩子一说懂,她立刻将一百两收入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星星重新趴回软榻,拿起话本,满脸的得意嚣张。
郑远山还在看着星星的图,几个男孩吱吱喳喳地讨论图画,不必死背,那句话已经深烙在他们心底。
佩服油然而生,她……很厉害啊。
搬起椅子,大步走到软榻前坐下,郑远山考虑着,要怎么说服她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
他一靠近,那独有的味道冲入鼻息,无声的挑逗在星星心底撩拨起,心养难耐……不行啊,她不能在孩子跟前失控,不能抓住他、亲吻他,不能放任心中的野兽冲出柙门。
“有事吗?坐远一点。”她缩缩缩,把自己缩到软榻深处,挥手猛搧,搧掉他的浓郁香气。
他道:“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我帮你寻人付梓,赚得的银子,三七分帐。”
“你三我七?”
“不对,你三我七。”
“不要,最少五五分成,少一毛都不行。”
“成。”提出三七分帐是算准星星肯定会讨价还价,而将书付梓的原意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想要造福孩子,因此随口应下。
这会儿他还不晓得五成代表多大的意义,直到若干年后,人手皆有漫画版四书五经,直到若干年后,星星啥事都不干,成天躺在家里还有拿不完的分成,他才晓得,五成是很惊人的数字。
应得那么爽快,她是不是少要了?带着后悔神色,五官挤了挤。“其实这年龄该学、可以学的东西多着,不应该只学那些死东西。”
郑远山翻白眼,给她三分颜色,就迫不及待开起染房?竟然批评圣贤言语是“死东西”?算她有种!
他想嘲讽几声,但话到舌间转了弯,他挤出为数不多的虚心问:“还有什么?”
“大自然啊,水为什么往下流?果子成熟为什么往下掉?为什么水煮开,蒸气会往上飘,冰块散出来的气却会往下掉?”
“这是自然而然的现象,没有为什么?”
“当然有,因为地心引力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吸,所以东西会往下掉,因为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所以一降一飘。”
他听不懂密不密度,却问:“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往下掉,比如鸟在天上飞。”
“那是因为它们用力拍动翅膀,对抗地心引力。”
“太阳月亮也没往下掉。”
“那是因为它们离地球太远,不受地心引力影响。大自然的学问很多,如果你明白为什么雨后天空会出现彩虹,那么就算没有下雨,也能制造彩虹。”
她的话大开了他的眼界,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懂得这些?
他问:“你能制造彩红?”
“再给我一百两,我就办得到。”
“我给你一千两,你告诉我,除了大自然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学的?”
哈哈哈……太多了,星星美美地笑着,想着即将入袋的一千两,她忘记穿越是种需要极力隐瞒的事实,开始显摆二十一世纪人类都会的本事。
“笼子里有二十二颗头,五十八只脚,请问里面有几只鸡、几只兔?苹果三十个、梨子二十四个,要分给若干人,每个人拿到一样多的苹果与梨子,请问最多能分给几个人……”
她的问题把郑远山绕晕了,他虽无法解出,却也隐约明白,如果能窥得这门学问,必定能应用在各项事物上。
控制不住激动,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软榻上抱起来。
又来又来,都说了要保持距离的啊,靠得那么近,淡淡的竹叶清香强势地霸占她的鼻息。她始终认定自己是视觉型动物,从没想过嗅觉能够影响什么,但是他的气味让她迷醉、心悸,说不上来的感觉,害得她心跳加速、血压狂升,肾上腺素快速分泌……
郑远山的长相不是她的菜,却奇异地让她越来越饥饿。
“我再给你一千两,你把那个鸡兔、苹果梨子的学问,教给韩岁几个。”
她傻傻的在他的气味中陶醉,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却鬼使神差地说:“这种事很简单,哪需要银子。”
“真的假的?你同意了!”他将她推开几分,目光迎向她的视线,想确定自己听见的话有没有谬误。
失去气味诱惑,她猛然回神。啥?她同意什么?有吗?没有吧!
“既然你同意,每天定出时间教他们吧。”
啥?教啥?她还在发呆,只是一抬眼,看见满脸兴奋的郑远山。
奇怪,分明还是那张普通得看一千次也不容易记得的路人甲脸,他只有眼睛还可以,深邃、奇亮无比,他只有头发还可以,乌黑柔亮到底,他只有身高还可以,颀长健壮……
他只有东一点、西一点的“还可以”,为什么嘴巴很讨厌的他,让她欣赏?
不懂啊……
郑远山的行动力强,短短几天就找来一堆人,排好一堆功课。
但她出尔反尔了,因为……众韩和郑远山变成一国,她被排除在外。
啥?任性?对啊,任性本来就是女人的天职,因此她否决掉他聘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