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这个煞星在,我和木槿、点点就跟你一样变成鬼了。”冉莘没好气回答。
今天阿凯在紧要关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鬼混了,亏他还敢自诩是守护神?根本是个不负责任的鬼。
他来不及回话,燕历钧已经朝他们走来,看见他,阿凯连忙起立、立正,笔直站稳,深怕二度被他的阳气煞到。
燕历钧凝重问:“那是什么鬼?”
阿凯嘻皮笑脸回答,“没错,在下就是鬼。”
冉莘瞪他一眼。
燕历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什么都没有,不过……隐隐约约感到一股阴寒之气聚在那里,所以……他刚刚确实抓到东西,并且那个“东西”冉莘看得见,自己却无法目睹。
阿凯回答得很顺,冉莘却无法解释,她扶着竹椅起身,往屋里走去。
燕历钧没经过她的同意,跟着进屋,待她坐定,再问一遍。“那是什么东西?”
东西?这口气太轻蔑,她不喜欢他的口吻,带着一丝恶意,她说:“是鬼。”
“你看得见鬼?”
“对。怕了吗?怕就快跑,我可没有留人强住的习惯。”冉莘似笑非笑。
她在等他反应,但他没反应,只是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害得她心跳越来越快。
面对无知的事,人类总是会害怕,为保护自己,便会有不理智的行动发生。
他会怎么做?架上柴火,把她烧掉?找来大和尚,在她身上贴满符纸?宰几条黑狗,将血往她身上泼?
正当她越想画面越血腥时,他却想起另一件事。
梅雨璎是梅相爷的嫡女,才德兼备、端庄高贵,温婉恭俭、性情良顺,绝对配得上名满天下的肃庄王,可是他接触到的梅雨珊却与传言大相迳庭。
她粗鲁无礼,没有大家闺秀风范,说她是乡间野丫头都抬举她了。重点是,冉莘让点点送来的信里,指明梅雨珊已被梅家三房害死……
“我想问你一件事。”燕历钧终于开口。
她可以不回答吗?自然不行,她没气地说:“问吧。”
“那封信里,你说梅雨珊已死,还让我开棺验尸,为什么她却出现在你身边?”
还以为他忘记这事了……冉莘轻咬下唇,在犹豫间,缓缓开口……
“看过晚上的白绫,心想若有来生,我想成为男子,再不受人欺凌,谁知,我没等到‘来生’,却等来个面目丑陋、全身上下长满肉瘤的女子。”
“她救下我,成为我的师父,师父教会我每个生命的存在都有其意义,于是我试着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下山前、师父为我打开天眼,从此我能看见鬼魂。看得多了,便不再害怕,反而从他们身上学会,人往往在死亡那刻,方能看清许多看不透的事,曾经重视的变得云淡风轻,而多不在乎的人事物,那刻来临时,方知珍贵。
“我亲手缝过无数具尸体,得到亡灵感念,我相信此生不管过得好不好,该你的善缘,会到来,燕历钧,我始终认定你是我的善缘,即使我们之间曾有过遗憾,也抹灭不了‘善’字。”
她的云淡风轻,撩拨出他胸口阵阵疼痛。
他始终放不下、看不破的事,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淡淡遗憾?她怎么能够轻易放下,怎么还能以“善”字作结论?
看着那样年轻,却有如入定老僧的她,心闷得厉害。
“梅雨珊也是你的善缘?知道她的遭遇,你便迫不及待进京?”他不爽了,不爽自己和梅雨珊的地位相当,都只是“盖缘”。
冉莘轻道:“是,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进京,但消息传来,我无法淡然视之。我想起被迫自尽的自己,当年的我,有师父来救命,现在雨珊,谁来救她?
“我紧赶慢赶进了京城,却还是救不回她,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姑娘竟然死于亲人手下,亲情淡薄如纸,教人不胜唏嘘。我遇见她的魂魄,她希望冤情大白天下,这件事你能帮忙吗?”
“不是帮忙,那是我的责任。”
“多谢。”总算不负雨珊所托。
“梅雨珊已死,跟在你身边的是谁?”
其实他更想问:如果是我呢?如果我遇难,你会因为“善缘”而进京吗?
但这个问题太幼稚,话在舌尖绕一圈,自动滚回肚子里。
“她不是雨珊,是住进雨珊身子里的一缕亡魂,她的名字叫浅浅。”冉莘记得在遇到黑衣人时自己曾不小心说出浅浅的名字,不过那时情况紧急,他可能没注意到。
这种话很难让人相信,不过从冉莘嘴里说出,他便信了。“那你呢?你身体里面的是冉莘还是徐皎月?”
她定眼望他,半晌,字句缓缓吐出。“被你咬一口的女孩,已经死了,死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凝眉相望,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很久、很认真,彷佛要看进她的灵魂里似的。
在烛辉相映间,燕历钧笑了,这次他没相信,因为知道,她依旧是被自己欺负得找不到地方躲的小女孩。
第七章 携手破机关(1)
“浅浅不见了!”木槿的尖叫声,喊开一日序幕。
她吓疯了,把点点从床上捞起,再往冉莘屋里冲去,她满眼仓皇,声音颤抖,推开门,语不成句。“那、那些坏……坏人,还在我我们附、附近。”
昨晚,被阿凯和燕历钧闹上那一出,直到天蒙蒙亮起,冉莘才迷迷糊糊入睡,木槿这一嗓子把她惊醒,推开被子坐起身,初醒的惺忪模样和点点一样,带着些许娇憨。
燕历钧醒得早,已经在后院练功,木槿的叫声,让他想起自己忘记交代什么。
加快脚步进屋,看见一大一小坐在床上,傻傻憨憨、甜甜娇娇,模样和他的记忆相叠合。
“四皇子,您不能往里面闯,徐姑娘还在休息。”
“什么时刻了还睡,猪吗?”长脚一踹,把碍事的宫女踹开,燕历钧一溜烟跑进屋里。今年只有宁王和皎月进京,听说她祖母过世了。
没有女眷陪伴,她不该进官的,但皇祖母疼她,还是让宫里姑姑去接人。
母后说她瘦得厉害,整个人脱了形,一口一声心疼,听得他的心也绞了起来,然后脑子一热,啥也没想就往皇祖母宫里闯。
换了地儿,皎月睡得不安稳,一点声响就把她给吵醒,刚刚拥被坐起,她看着迎面而来的燕历钧,揉揉惺忪睡眼,满面娇憨。
看见她,他明白为什么让人心疼了。
她很瘦,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哭过,双眼微肿。
她不明所以,傻傻的望着他,可怜的小模样,让他的心头又开始扭绞。
“谁刻薄你了?”突如其来的问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只能傻看着他。“本来就长得丑,现在脸更瘦得跟锥子似的,要拿来纳鞋底吗?”
意思是嫌弃她又丑又碍眼?委屈地咬起下唇,真是不明白啊,她到底做错什么,年年进宫、年年挨轰,是八字不合吗?为么他老找她碴?
本就满肚子委屈,祖母过世、祖父哀伤,若非皇帝坚持,命人接祖父进京城,她放心不下祖父一人,才不要来呢。
想着想着,眼睛泛红,她抱起被子,把头埋进去。
看她这副妥样,他更生气,冲上前,一把扯下她的被子,怒目相向,“知道为什么你让人这么讨厌吗?被欺负了,就欺负回去,谁踹你一脚,你就踹他十脚,谁打你一巴掌,你就打他十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不做,光会躲在棉被里,这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