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随平一封信,说:“把信交给太子,再从府里挑二十个好手带过来。”
他也给随安一封信,说:“信州有我们的人,你找信州知府办妥梅雨珊的卖身契,之后派人把信卖身契和梅雨珊一起送到阿默那里。”
薛世子?他不是驻军北辽?呃,当然,现在已经改名叫辽州。
他不解,之前主子不是想纳梅姑娘为妾?现在人没死,不是应该往府里送,怎么要把人给发配边疆?她误触了爷的逆鳞?
身为属下,随安没有不遵命的权利,于是他同情地多看了浅浅好几眼。
因为眼光过度赤裸,看得浅浅的小心肝一跳一跳的,莫非是……本尊长得太招摇,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如果她高歌一曲——我还年轻,心情还不定,能不能把苍蝇全数驱逐出境?
她无态叹气,表情百分百诚恳,对着随安说:“你别看上我,我不会喜欢你的。”
燕历钧听见了,冷冷一笑,回话。“知道,你喜欢女的嘛。”
然后浅浅点头如捣蒜。
随安看看主子,再看看被浅浅搂住肩膀的冉莘,很好,他明白梅姑娘招惹到爷哪里了。
洗过澡,燕历钧抱着点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圈着燕五钩的脖子,把头靠在他怀里,他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哼着歌儿催她入眠。
篝火点亮了星空,琴声渲染了草原,风儿停下了脚,阿哥跳下了鞍,节拍敲散了暮霭,舞步沸腾了牧场,一起唱歌吧,唱响清泉,唱醒峰峦,唱开漫山的金棘花……
醇厚微哑的嗓音在夜空里散开,很能够安抚人心。
听催眠曲入睡,这种待遇在点点满周岁的时候就没了,冉莘认为女孩子不该娇养,因为没晓得,头顶那片屋檐能为她遮避风雨多久。
她必须提早学会御风抗雨,必须学会自主独立,因此比起一般孩子,点点明显的懂事早熟,那是被刻意训练出来的。
目光追随燕历钧的身影,她相信他会是个好父亲,能当他的孩子很幸运,但这个幸运,点点没分。
上床、躲进被窝里,这两天折腾得够累,身体累,心更累。
睡吧,冉莘闭上眼睛,听着燕历钧的催眠曲,她放纵自己一回。
迷迷糊糊间,她睡着了,梦里,燕历钧的歌声依旧缭绕。
点点也睡熟了,燕历钧把她放上床,拢好被子,亲吻她的额头。他不知道自己和点点为什么如此投缘,但他愿意珍惜这个缘分。
悄悄走出点点屋里,恰恰碰到随安给浅浅点了睡穴,负在身上,准备下山,带着不明意味的笑,燕历钧看着“磨镜”离开视线,心情陡然变好。
回房,上床,燕历钧把双手支在后脑,事情很多,他必须慢慢琢磨。
皎月师父的死亡与北辽牵扯上,假设那些人的背后是耶律信安……那么他藏身在大燕境内是胆子太肥,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还是他企图进行某种行动?
越是这种时候,越该对耶律信安上心,但是他心思很紊乱,不管把专注力落在哪个点,到最后兜兜绕统的都会停在皎月身上。
短短一天,他跟点点感情飞升,在烤肉吃肉时套来不少话。
她说冉莘是个仵作,会缝尸体,会帮县太爷破案,讲这些时,点点脸上充满崇拜。但燕历钧没有崇拜,反而心酸得厉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府千金,竟此行当为生,比下九流都不如?怎么样才能不心疼……尤其,是他害的。
他喜欢勇敢的女人,他讨厌她的绵软性格,但独立的她却让他心疼。
燕历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叹了口气,干脆下床,离开屋子,晃着晃着,晃到冉莘屋前。
阿凯正守在冉莘门边,无聊地对月长叹,今天他满山遍野跑过好几圈,碰到好几位鬼友,他心情好,想同人家聊天打发时间,可是那些鬼无聊得很,不爱说话,只爱做事。
唉,当人够辛苦了,好不容易变成鬼,至少捞点自在逍遥呀,这么勤奋做啥?能变神吗?
无聊到极点,阿凯乖乖回冉莘身边守着,一面数羊,一面看月亮。
这时候……燕历钧出现!
月明星稀,孤男望窗,这是想干啥啥啥?顿时,他满脑子春风,勾出一脸的奸笑。
燕历钧犹豫了片刻,才决定推开冉莘的窗子,他没有不良居心,只是想远远地、偷偷地,看她几眼,但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再度犹豫,他决定翻进屋。
啊哈,就是这个时候!
燕历钧轻轻推开窗,这时候完全没有风,一丝一缕都没有,然而,像有只看不见的手似的,轻轻将窗户关上。
怎么可能?太诡异了。燕历钧不信邪祟,再度动手开窗。
哈哈哈,阿凯最喜欢不信邪的人,这次加快两分速度……啪地,窗户关上!
倒抽一口气,燕历钧两个眼珠子紧紧盯着窗户,试着找出合理解释。
根据阿凯的经验,通常这时候,偷香男就该吓得屁滚尿流,连爬带跑的滚出冉家大门,冉莘的美貌再动人,也不能把命给搭上。
但是这男的……不是普通大胆啊!啧啧两声,阿凯盘算,要不要弄个刺激的。
燕历钧再度伸出手指,小小力地推开一点点窗。
嘿嘿,阿凯也喜欢勇于尝试的人,于是他也伸出手指,小力地把窗关回去。
那种感觉很清楚,燕历钧知道,有人在里头与自己对拉。
会是谁?木槿、点点都睡了,难道是皎月没睡,在逗他玩?
玩?不对,肯定是想吓他,吓得他知难而退。
她的师父擅长机关,身为徒弟也不会太弱。
燕历钧自信一笑,可惜了,她面对的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岂会被这等小手段吓着?这时,他也起了逗弄皎月的心思。松开手,一个旋身,他背靠墙,眼睛瞄向窗子。
阿凯发现那人不推窗了,他噘起嘴,不会吧,只坚持这么一下?
拉窗,往里头开两寸……咦?没动静?离开了吗?会不会在守栋待兔?阿凯再打开两寸哦,还是没反应?不对不对,他明明到闻到生人气息,应该在外面的。
像在比耐心,窗户一点一点往里头推开,但燕历钧始终不动如山。
阿凯不解,不会睡着了吧?
猛地,他拉开窗,探头往外。
这时燕历钧旋身,一把抱住开窗的人。
然后,燕历钧傻了,阿凯……痛了?
没有抱到人,只感觉到一股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寒意拢在胸口,他受到惊吓,却下意识不松手。
阿凯被燕历钧抱住,他是鬼,很容易就化成一缕轻烟消失的,可……燕历钧不是普通人啊,他是千军万马中闯荡过来的大将军,手上死过千百人,身体的煞气比鬼更惊人。
燕历钧不松手,阿凯被禁锢,眼看自已的阴气被他的阳气一点一点消融,再过不久,他就要魂飞魄散,阿凯吓死了,他正遭遇当鬼以来最大的危机。
“冉莘救我……”他声吓力竭的叫喊。
燕历钧听不到,但冉莘被吓醒了,飞快下床,她燃起火折子,视线对上两个男人,不对,是一人一鬼。
没时间让她多想,冉莘赤脚冲出门外,用力扯开燕历钧紧扣的手臂,将阿凯救下来。
阿凯急急飘到院子角落,离煞星老远,他虚弱地坐在墙边竹椅上,大几大口喘息。
冉莘上前,蹲在阿凯脚边,焦急问:“你还好吗?”
“不好,你到哪里招惹来这个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