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身为他口中的“贵人”,李亚男完全高兴不起来。“别喊我小小姑娘,听起来像青楼女子。”
烟雨楼有位芊芊姑娘,琴画双绝,面如芙蓉,卖艺不卖身,城中男子为之倾倒,奉为倾城佳人。
什么卖艺不卖身,早就破瓜了,入幕之宾不知有多少,只要价钱谈得拢,佳人一双玉臂任君躺,朱红丹唇请人尝,听说她一夜要万两,少于这个数连半根头发也摸不着。
开当铺的人消息最流通了,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只多不少,一人说上一、两句闲话,这城里还有秘密吗?
在当铺典当的可不全是中下层百姓,还有不少出身良好的富家子、闺阁千金,他们缺钱花用不好声张,便拿些珠钗、字画甚至是府中的贵重物品来典当,换点现银。
当然,公子小姐们不会亲自上门,大多派身边信得过的奴才丫鬟跑腿,而这些人最碎嘴了,一逮到机会便将各家各府的私密事宣之于口。
孙子逸被她的话给逗笑了,神情一柔,说道:“小小之言莫敢不从,不过你想当青楼女子是不够格。”少了温柔似水。
“少用文诌诌的话搞得我心烦,你要没事请离开,我很忙,恕不奉陪。”一看到他那张俊逸脸孔,李亚男就来气,好不容易看上个顺眼的,居然是她不死不休的仇人。
“我是没事,咱们叙个旧吧!”
“谁要跟你叙旧,我跟你不熟,而且是非常不熟好吗?你太强人所难了,我们之间有仇,有什么旧好叙的?还是你想翻出陈年旧帐,咱们好好的算一算,你欠的可不少!”
“什么仇,我怎么不记得了?瞧我这记性只记得好的,忘了陈年烂谷子,你看看那些老帐簿都被虫子蛀了,咱们翻过那一页,重新换一本帐册。”帐是新添的,一笔情债。
“孙子逸,你是无赖吗?以前还是行事端方的正直少年,怎么去了南山书院后,好的没学尽学些轨裤子的放浪行径,你们孙家出了不肖子孙,你爹娘可知晓?”李亚男故意讽刺他。
“近朱则赤,近墨则黑,南山书院盛行的是读书风气,几乎人手一书,手不离书,书不离手,孜孜不倦,只是书看多了会变成书呆,总要找些消遣。”
他便是在那儿结识了那人,改变了他今后的走向,同窗三人只知那人叫黄千祥,大他一岁,学识和涵养都和书院的学子不同,为人谦和,善于时政,与之交谈胜读万卷书。
然而他从不谈家世,只论诗文,和一般学子一起住在独栋学舍,十日一休沐也不回家,除了年节前后月余返家一趟。
后来两人走得近了,他才知道黄千祥是化名,此人本姓赵,名胤祥,为本朝五皇子。
“所以你的消遣是当个登徒子?”从他无法无天的作风可见一斑,简直是信手拈来。
孙子逸勾唇一笑。“我轻薄了你吗?小小。”
“你不要左一句小小,右一句小小,请喊我李姑娘或是小东家。”当铺虽是她在管理,但仍在他爹名下,所赚银两扣除她那一份“工资”,其余交入公中,供一家花用。而花不完的便成为李家的财产,日后分家也有她叔叔的一份,大房分得多,二房约三分之一°“小东家太生疏了,李姑娘也显得距离太远,还是小小亲切,好记又好喊,表示咱们感情好。”
他的小小,那个打小就老气横秋的叉着腰、指着他鼻头骂的小丫头。
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后会有什么出息?难道你要继承你家的医馆,当个行医救世的大夫?!
清脆稚嫩的嗓音犹在耳际,像一道响雷打醒了孙子逸,自视甚高的他以为才识过人,文章如龙游走,下笔神速,在他那个年纪得个童生已经很了不起,很多人连童生试都过不了。
可是在她眼里却是文不成文,满篇浮夸,词藻华丽却未切入重点,字写得好,可是浮躁,有点过于修饰,他还六体不动,只会死读书,哪天遇到事,弱质书生如何保家护园,捍卫一家老小?
她的话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从不知道在她心里他是这么没用的一个人,同时也是警醒,告知他不能再懦弱无能,即使做不到文能安邦,至少要能守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心爱之人绝对不能被人夺走。
适逢三伯公推荐他到南山书院就读,这是一个契机,他不想放过,虽然很不舍,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背起行囊,远赴京城,抛下桐城令他念念不忘的人与事。
到了南山书院后,他才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桐城县的童生算什么,在这里就读的学子几乎人人具有秀才功名,还有考上举人的学生仍一心向学,追求更高深的学问。
他就如同一滴水滴入大海里,很快就被淹没了,微不足道,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强跟得上夫子教的进度,顺利在一年后取得秀才资格,不至于落于人后。
值得一说的是,他在京城近郊遇到行事疯癫的男子,使得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能够一剑挽出百朵剑花。
后来他知道那不是疯癫,而是狂狷,太过自信剑法的精妙,狂放不羁的性子不受拘束,独来独往傲立于人世间,最不耐烦的便是世俗礼数,他是男子唯一肯收的徒弟。
男子名叫龙剑天,出自天山派,与萧南祈的师父同出一脉,但是龙剑天的武功自成一格,自创出比天山剑法更高深的剑式,他将毕生所学传给仅有的徒弟孙子逸。
那一日被追杀并非技不如人,而是他己身中奇毒,身为仁恩堂的大少爷,他的医术并不差,他及时找到解毒药草服下,只是体内的毒性解得慢,又同时面对七名高手,他力有未逮,出剑无力,这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当时他都绝望了,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危急之际,凭空出现三支飞箭,正中敌人眉心,他自己都有些傻住了,不敢相信真有人出手相救,他觉得像在作梦,会不会其实他已经死了?
庆幸之余又有些后怕,原来他离死亡那么近,如果那几支箭再迟上两个呼息射过来,他已是一个死人。
而当他看到那张变化不大却更为明艳的小脸,他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也放心地在她面前昏了过去。
“谁跟你感情好,不要随便败坏我的名节。你放手,不要拉着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都不害臊吗?光天化日下欺负一名小女子,真当衙门是他家开的,目无法纪。
“不放,我请你吃饭。”孙子逸一下子像回到六年前那件事还没发生前的如风少年,急切切的眼中只有一人。
他就是因为太喜欢她了,喜欢到不肯放手,所以他才无法忍受李亚男是李茂生的侄女,想到他们以后不能再在一起了,对自己生气的他便将她推下水,他想这也算报了仇吧,他可以不用那么讨厌她。
怎料事情有了偏差,让两家的仇结得更深,李家大门不再为他而开,他也无颜上门,一段萌芽的少年情意硬生生被掐断,还是他自作自受,把好不容易接受他的李亚男推开。
如今想要再虏获佳人芳心,那是难上加难,心结己种下,要解太难,他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承受。
“我不饿……”话音方落,李亚男的肚子就很不配合地咕噜咕噜的叫了,她气恼肠胃的老实,让她当场失了面子,抬头一看天色,这才发现过午了,早膳未食的她,一忙起来连午餐也给忘了。